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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秀和梅窗一前一后到了绥德大夫府,陪在座的大人们一起看戏。    烟秀十分不解的问梅窗:“那丫头是怎么得罪你了,要这么整治她?有必要吗?”烟秀啜了开口茶,不满道:“还要让我来做这个恶人。”    梅窗看着那些脱掉官袍后笑的放浪形骸的士大夫,淡淡道:“这丫头也吃了不少苦了,可就是不识时务!她以为她一身傲骨,我就偏要把她踩进烂泥里,把她踩得粉身碎骨,这样她才会知道她今天得来的东西有多么的不容易。”说着,斜了一眼烟秀,“怎么?狠不下心?我只是想教会她天下没有免费的好事这个简单的道理。”    烟秀撇撇嘴:“我有什么,我多了一个人差遣,有什么不好。”    “不过话说回来,你的那两个小丫头,真是挺会使小心眼的,尤其是宝镜,惯会躲在背后兴风作浪,看来不多久就可以出师了。”    梅窗无奈的叹道:“她呀,本以为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谁知道却是蜀中无大将。现在的童艺,真是一届不如一届啊……”    “做我们这一行的,光是懂得讨好别人和背地里使一些鬼蜮伎俩是不会长久的。所谓艺伎,最根本的还是‘艺’,否则云韶府以后用什么来维持声名,她又凭什么赖以生存。单是伽倻琴就练了这么久,还只是七窍通了六窍,我没有办法之下,才让她转攻舞蹈。可是听训育妈妈说,似乎也没什么起色。”梅窗的脸色肃然的有些冷酷,对烟秀道:“这是我给她的最后一个机会了。等到她疏拢的那一天,我要你使出全部的力气去对付她,她自恃年轻貌美,可到时候她若连你都比不过,我也不会再在她身上花任何力气了。我们云韶府不要一个一无是处只会躺着分开两腿的废物。”    烟秀‘嗯’了一声,眼里燃起一种久违的斗志。    自那以后,烟秀进进出出都会拼了命的使唤红衣。    比如鞋子脏了要红衣趴下来用袖子替她擦干净,被大人们灌酒喝多了怕吐的到处都是,就要红衣用手接着,用衣服捧着……常常弄得红衣满身污秽,脏臭不堪,旁的人都看不下去了,红衣却始终毫无怨言,照单全收。    烟秀躺在榻上,指着红衣醉醺醺道:“你真是贱呐,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贱的,简直就是天生做奴婢的命。即便是我的出身不好,我也知道自己不能轻易弯腰?难道你的母亲没有教过你做人的道理?真是没家教的野丫头。”    红衣闻言死死的咬住唇,双拳紧握,她可以忍受别人对她的百般羞辱,但绝不能接受别人说她的母亲。    她噙着泪道:“让我这样做的是姑娘,说我没教养的也是姑娘,敢问姑娘到底要我怎么做才会满意?”    烟秀‘哈’的一声,支起身子:“终于发脾气啦?”    “我就等着你发脾气呢。”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装蒜,你这样的人,你拿镜子照照!”烟秀的手指几乎戳到了红衣的脸,“你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欲望。你不是那种会委曲求全的人,好好看清楚你自己吧。”    “如果我真的有很大的欲望。”红衣抬头直视烟秀,“那么在不久的将来,烟秀姑娘你恐怕在云韶府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小红衣居然顶嘴了,其他女孩儿们登时吓得噤声,一齐瞠目结舌的看着她和烟秀,然后杵的远远的,怕被误伤。    烟秀也是一愣,气的差点咬到舌头:“你——你说什么!你敢和我这样说话?还说让我没有立足之地?笑话!你一个又丑又笨的胖丫头,有什么资格说要把我逼得没有立足之地?你凭什么!”  “不要欺人太甚。”红衣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凡事都要给自己留一点余地。烟秀姑娘。”    烟秀大发雷霆:“好啊,你那么厉害,那你滚啊,你不吃我这口饭,我看你以后在云韶府还有什么立足之地。你跟我谈立足之地?”烟秀冷笑,“我手上有的是常做的客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弄死你都易如反掌。你区区蝼蚁般的贱人,敢和我叫嚣!”    红衣一双静水深流的眸子定定的望着烟秀,态度很恭敬,语气却很冷硬:“烟秀姑娘,我弯腰,出卖的是我的双手,我伺候你,任凭你作践我,打我,骂我,可我对得起我在地底下的父母。你弯腰,出卖的是什么?你扪心自问,可还记得你的爹娘的模样?他们知道你今天穿的戴的都是用什么换来的吗?”红衣说完,双手贴着小腹,默然的退了出去。    幽兰阁里其他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集体垂下头去偷偷打量烟秀,只见她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颓然的坐在地上,良久之后,才爬起来尖叫一声,翻手打碎了一只花瓶。    春天的夜,空气里有一缕暗暗的冷香,红衣出了幽兰阁后就摘掉了面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她按时服药,脸上的伤都好了,只在手背上故意留下了一点痕迹,这样干活的时候,众人看见了会以为她还在病中,就不会有人愿意靠近她,不容易露出破绽。    她一直以来都怕太打眼了,被人惦记上,活的战战兢兢,在夹缝里求生存,可一味的忍让,还是被人欺负到头上来。    今天,她一时冲动,脱口而出,明显戳了烟秀的痛处,按照烟秀记仇的性格,她应该是回不去了。    红衣叹了口气,一路慢吞吞的往寝房的方向,走的拖拖拉拉。路过府中的亭台楼阁,还有湖面上的水榭,能听到不同的歌声和乐声从里面传出来,翩跹的影子是艺伎们在跳舞,袖子长长的甩出,勾出曼妙的弧度,婀娜的身姿不停旋转,扭动,真是醉生梦死。    走到一个六角亭下,她还看到一个官儿正捧着□□的小脚,吮着每一根指头。    红衣想起自己裹小脚的经历,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折磨,脚背被完全被折断,跟着用布紧紧缠绕,好让双脚停止生长,久而久之,待女孩儿长成,双脚便定型了。    拆开绷布,会看到双脚十趾全部弯曲、变形,脚心处深深凹陷,对于为之疯狂的男人们来说,用□□的脚来盛酒,是一种潮流。    红衣感到一阵恶心,忙不迭的小跑到一棵树下,扶着树干呕。    这也算是错有错招吧……    当时她的母亲坚持要她裹小脚,后来颠沛流离的没成功,现在她的脚好好地,自然生长,不像那些年轻姑娘,承受此等屈辱。    “谁在那里?”一把男声自她背后蓦地响起。    红衣一惊,从树荫底下转出来道:“参见贵人,奴婢……”她吓得头也不敢抬,“奴婢是府中的洒扫,见到此处有一些污秽,便打算……”    “好了,好了。”那人摆手道,“本世子不想知道这些。”    世子?    红衣愕然的抬头,果真是小半年不见的世子,整个人喝得酩酊大醉,斜斜的倚在一棵树上,望着近处的夜明珠不知发什么呆。    红衣用手捋了捋面纱,伺机遮住半张脸,打算就此悄悄的离开,谁知那世子在低声吟着什么“……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红衣哼笑一声,头也不回道:“国破山河碎,才该吟这首词。贵人的山河依旧,当家做主的也还是同一个人,不过是从此要学会低头和臣服而已,有什么可叹的?”    “你懂什么!”世子大着舌头,用力一挥衣袖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他突然顿住,眯着双眼盯着红衣着背影:“你看起来很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奴婢微贱,怎会见过贵人。”红衣侧身一福,风吹动面纱,世子摇了摇头想看清楚,但只有一个模糊的重影。    “不,我们一定在哪里见过。”世子嘟哝道,“我见过一个女孩儿……很特别。”    红衣心头猛跳,好在世子顿住了,叹息道:“罢了,我和你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红衣赶忙溜之大吉,然而前脚才走,后脚便听到行首大人追过来的声音,讨好道:“邸下,您让奴家们好找。您若是有个差池,奴婢们委实担待不起,还请世子回到堂中好生歇息,奴婢这就安排姑娘们伺候。”    “滚开。”世子厌烦的推开梅窗,“我不要什么姑娘伺候,你找个地方给我安静的睡一晚就成。”    梅窗饱含深意的一笑:“邸下您难得来一次云韶府……虽然烟秀今天身体不适,不过承娘的舞艺也是一绝,上次燕山君来,都没能见到她一面呢,承娘今夜若是有幸能够得到世子垂青的话,实在是承娘她几世修来的福气。”    “你们个个都巴望我醉死在温柔乡里是吧……”世子的呢喃中带着一种不甘和忿恨,将手中的酒瓶往地上狠狠一掷。    梅窗吓得后退一步,敛衽跪地:“邸下,请息怒。奴婢惶恐。”    “知道惶恐还不快滚!”世子沉声对梅窗道:“我就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着,梅窗,你又不是第一天做云韶府的当家人,知进退,守分寸,你突然间就不会了?不会的话以后就换个人来坐你的位置。”    梅窗恭敬的道了声‘是’:“奴婢僭越了,就依世子您说的办。”    世子得了个清净,松了口气,用手按了按额头,突然想起什么,自言自语的‘咦’了一声:“刚才那个小姑娘呢?”    红衣已经跑了一段距离,躲在了一座亭子的背面,不敢出来,听了世子的话,紧张的用手捂住心口。    梅窗生性多疑,赔着笑脸问:“世子说的什么小姑娘?”    “没什么。”世子不耐烦道,“阿猫阿狗你都要过问吗?你又不是我宫里的内官。”    梅窗毫无往日的倨傲,连嘴也不敢回。只是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个女子便缓缓地走到世子呆过的柳树后,发现除了几个空酒瓶之外别无其他。    梅窗便没再追究,一行人护着世子到最豪华的兴盛楼住下。    红衣则慌不择路的跑到了福如的制衣坊里,福如是那种痴迷于做衣服,常常忙到三更半夜,甚至通宵达旦,废寝忘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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