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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推门进去的时候,宝镜正在里面试衣服,福如替她结好了衣带子,宝镜开心的转了个圈,笑问:“美不美?”    “美极了。”福如恭维道:“我可是都按照您的吩咐改了,一定比‘那一位’要好看。”福如的眼珠子朝烟秀的幽兰阁瞟了一下。    “对了。”宝镜歪着头,“你说睡在你旁边的那个小女奴说我什么?”    福如‘唔’了一声:“她说她第一天来的时候就是顺着琴声进来的,可惜,琴音太乱……”福如斟酌道:“说……弹得毫无章法,显得心不在焉。”    宝镜沉着脸,不语,福如还以为她生气了,谁知道宝镜说:“琴艺师傅也是这么说的,心不静,则琴不鸣,我不明白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宝镜烦闷不已,“她能听懂琴音,证明她绝对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普通,你对于她的来历知道多少?”    福如摇头:“关于她的身世,她绝口不提,跟个锯嘴葫芦似的,怎么都撬不开。只知道是大覃送过来的奴隶,梅窗大人收下了,可没说要把她培养成童艺,我原先也很奇怪,可是后来看到她把自己的脸折腾成那样,心里大概也明白过来。”    “这么想不开?她不知道我们的一言一行,哪怕是身上穿的都是市坊里女人争相效仿的对象吗?多少达官贵人都是我们的裙下之臣!”宝镜‘嗤’的一笑,“做伎女有什么不好?她已经入了贱籍,这辈子都脱不了身,难道嫁给屠夫她就觉得心安理得了?真是自命清高。”    正说着,红衣悄没声的推门进人,三人俱是一惊,红衣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宝镜。    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宝镜,红衣与她是第一次碰面,宝镜刚好十五岁,花一样的年纪,含苞待放,就连白里透红的脸颊也像仙罗的扶桑花一样清丽,无怪乎烟秀对她如临大敌。红衣在心中暗忖。  福如低呼了一声:“大半夜的,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红衣回过神来,努了努嘴道:“平时我什么时候来都行,今天你这里来了一个漂亮姐姐,就不许我来了。”    福如笑道:“能,能。你啊……”说着,伸手拧了一把她的脸颊,对红衣道:“这位是宝镜小姐。”    然后和宝镜对视一眼,宝镜心领神会——这就是那个女奴。    红衣怯生生道:“见过宝镜姐姐。”    宝镜的脸蛋圆圆的,还有几分未脱的稚气,嘴角浅浅的梨涡,就连不说话的时候看着也像在笑,很和气的样子,对红衣道:“我听福如说你懂得伽倻琴,不知道你对我梳拢那夜演出的安排有什么看法。”    福如被宝镜当面道破自己在背后传了红衣的话而有些尴尬,面上讪讪的。    “看法不敢当。”红衣歉然道:“随口品评了小姐的琴艺是奴婢的不是,还望宝镜姐姐不要见怪。”    “哪里的话。”宝镜爽朗的笑,“整个云韶府都知道我的伽倻琴弹的不好,没少在背地里笑话我,却没一个人肯对我说实话。你一看就是个直爽的,我也是,所以我想请你帮忙参详,唔,你看,我需不需要换成三弦琴?”    红衣沉吟一下道:“伽倻琴和三弦琴不同,仙罗很多正式场合都用三弦琴,认为三弦琴是高雅的音乐,但恕奴婢多嘴,三弦琴始于大覃,其音干涩单调,如果弹奏者不是技艺非凡之人的话,出来的效果……特别是仙罗的乐师不懂得如何将三弦琴和其他乐器放在一起合奏,听起来……实在有点像哀乐。”红衣实话实说。    三弦琴在大覃并不是主流乐器,相对于琵琶、筝等等,后者的乐声流畅而悦耳,流传度更广一些。只是仙罗拾人牙慧,听过大覃的能人异士将三弦琴弹到行云流水,如臻化境,便引入仙罗,仙罗上下从此纷纷效仿,却只学了一个皮毛,东施效颦。    宝镜听红衣那么坦率,不由‘扑哧’一笑,用帕子掩嘴笑道:“我也这么觉得,噔噔噔——难听死了,跟谁家办白事一样,偏偏我还要硬着头皮练,还要在这种乐声中翩翩起舞,装作很陶醉的样子,简直快要把我逼疯了。所以总练不好。琴艺师傅一直唠叨,要我曲达心境,再由心而出,说的我一头雾水。”    红衣想了一下,似乎在思考那个琴艺老师的话,随后道:“我的建议是,宝镜小姐你依旧用伽倻琴,不要用三弦琴取而代之。太冒险了。宝镜小姐的计划虽然中规中矩,但起码不会出错。整个云韶府的童艺中就属您的样貌最标青,相信届时只要无人捣乱便不会出岔子的。小姐安心便是。”    宝镜欢快的拍了一下手:“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说着,亲热的挽住红衣的臂膀。    红衣往后缩了一下道:“宝镜姐姐我有病。”    宝镜道:“没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你帮了我,我无以为报,我知道一直以来烟秀都对你不好……这样,我会和行首大人说,这段时间你就留在这里帮福如的忙,为我的疏拢之夜做准备。如果一切进展顺利,等我有了独立的阁楼,你们以后就跟着我。你意下如何?你放心吧,我绝不会像烟秀那样对你的。”    红衣触怒了烟秀,正愁出路,而今老天爷算是砸了她一头的馅饼,她开心都来不及,但她没有表现的太急切,而是微笑着向宝镜道谢,感激道:“那我和福如一定会竭尽所能,好好伺候宝镜小姐的。”    宝镜和福如都笑了起来,福如道:“你呀,一口一个小姐的,喊得宝镜她都不好意思了。”    宝镜道:“是呀,当着行首大人的面做做样子就行了,背地里咱们以姐妹相称。”    红衣展颐一笑,乖巧的点头。    她比宝镜和福如小五六岁,跟她们在一起,愈加衬托得她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宝镜的心思又回到裙子上,拉着福如的手晃啊晃地不停撒娇:“好福如,我想要红色的襦裙,赤红色的,要比别人都漂亮的红。”    福如有求必应,一连说了几声‘好’:“您的梳拢之夜是该穿红色襦裙,不过你想到要什么花纹了吗?”    “不要花纹。”宝镜道,“我要一条最红,鲜血一样红的襦裙。烟秀不是有一条嘛!那样才会成为所有人的焦点。女孩子一辈子只有那一夜会流下处子之血,所以我要最纯正的红,再以后,我就是妇人了。”说着,宝镜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红衣咂摸出宝镜话里的意思,面上一红。    她娘死的早,还没来得及跟她说这当中的……但是云韶府里都是女人,荤段子听的多了,她也有些似懂非懂。    福如赶紧岔开话题道:“那赤古里呢?”    宝镜拿不定主意,试探的问:“白色?会不会太素?”她垮下肩膀,伤感道:“我总想着,只要还没过那一夜,我就还是纯洁的。”    福如为难道:“可是白色的赤古里搭配红色的襦裙似乎并不好看。”    红衣在一旁无所事事,宝镜询问她的意见,“你觉得呢?”    红衣道:“宝镜小姐你的肌肤如雪,穿红色的襦裙自然是好看的。至于赤古里,也可以是白色的。其实我们大覃有一种暗绣押金的手法,不知道福如你知不知道……”红衣顿了顿,“就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用金色的和白色的丝线绞股在一起,会让布匹透出淡淡的金光,但是又不会呈现出普通的黄色,从而达到熠熠生辉的效果。”    红衣落寞道:“如果可以买到这样的布就好了,福如有了示范,可以为您做出好看的赤古里。可惜……”    她忽然想起那个白衣服的哥哥,他连丧服用的都是暗绣押金,一般人根本穿不起,她抿了抿唇,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起那个食言的坏蛋。    “没有打样,我可以试呀,反正离梳拢之夜还有一段时间。云韶府来来去去那么多达官贵人,你看到了,指给我看便是。”福如吩咐红衣,“我一定能做出来的。”福如说到衣裳,总是斗志昂扬的。    她双眼放光,对宝镜道:“你愿意让我试一下吗?如果失败了,再用其他的颜色代替。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做成红衣说的那种衣服,白里透出金光。”    宝镜也向往道:“是啊,那该多美啊……”    又问红衣:“那你觉得赤古里上绣什么花纹好?”    “梅花。”红衣斩钉截铁道,“梅花高洁,香自苦寒。恕我多嘴,宝镜姐姐您刚才说您只有在那之前才是纯洁的,我以为,您不必妄自菲薄。纯洁与否是看一个人的品性,而非肉身。我们虽然身在云韶府挣扎求存,可你也要向所有人宣布,你是像梅花一样的人物,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得到的。你说我说的对吗?宝镜姐姐。”    宝镜愣住了,心里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打小长在云韶府,再往幼时回溯,全是很穷苦的记忆,因此当梅窗对父母说要把自己带走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家,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回去过,甚至没有想过。    因为那种啃树皮,用地里的野菜熬汤、煮粥的日子简直不堪回首。    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红衣这样的女儿,小小的年纪,通音律,性豁达,年纪比自己小,但是比她有见识。    宝镜拉住红衣,不管这个小女奴之前或现在是什么身份,总之她一定要笼络住她,因为红衣身上有她和烟秀以及她们所有人都没有的东西。    “没错。金色的赤古里,斑驳的梅花,再配上红色的襦裙。我还要黑色的衣带,衣带子下面系着……”    她正要开口,福如和红衣异口同声道:“还要绛香色的流苏……”    话音一落,三个人一齐开心的笑起来。    月光从窗户里泻进来,犹如在她们身上镀了一层银,少女们美好的面庞,都是纯洁无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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