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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高考前一天,对面楼上丢下来无数白花花的书本和纸张,老师们一下子都不见了踪影,我们好奇的走出教室,眼看着那一只只太大的蝴蝶从高空坠落,面临坠地的结局。  而那站在高处的身影,只能看见一个个隐约的轮廓,他们的表情该是笑着的,眉头还不能放松,因为真正的那道门槛还没来,只出现了一个大概的样子,时刻都不能松懈,唯恐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放学的时候,U形回廊底下,那一块块正方形砖上都堆叠着数不清的练习册和书本,竟像是下了一场过于猛烈的雪,看起来触目惊心,许是那摊放的青春太□□裸,过于苍白的色泽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我要是能穿越就好了。”花翎感叹道。  “时光机器可能会把你带回清朝地科举现场,而不是两年后的高考考场。”对比起历史老师说的,我还是觉得高考好一些,要真到了古代,我一介女流之辈,又怎能模仿祝英台的女扮男装,最后还不是觅得一人,打发余生罢了。这确实是男女机会均等的好时代,只可惜我不争气,人生最大志向就是吃喝玩乐,估计以后的日子也会这么打发下去,上天就会止不住地叹气,时代也改变不了的劣根性。  “找个帅气的贝勒爷嫁了也不错啊。”花翎最近在看一部穿越的漫画,对清朝的历史研究那是前所未有的热情,还在下课之后拉着历史老师问起了问题。  “那估计历史上会多出一部《花翎传》了。”古代的三纲五常,还有一夫多妻制,想想都让我胆寒,再加上最近颇为火热的宫斗剧,简直相当于一部古代心理学史诗了。还是新时代好啊。  “我还名垂青史了呀。”  “呸呸,什么名垂青史,别乱说话。”  花翎笑着吐了下舌头。  那个紧张的日子没让我们有任何不安,教室里还有人在拥挤的桌椅之间穿行打闹,座位上还有认真写字的学霸,走廊的栏杆边上还有一群凑热闹的孩子,只觉得新奇,想着两年后自己也可以从上面抛作业下来就觉得霸气,宛若自己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篡位成为了皇帝。  校园外面那条回家的路上,有人抱着厚厚的书慢慢的走着,偶尔抬头看一眼那些青翠的香樟树,那树便感应似的落下一片叶子。还有些人并排走着,笑着,聊起那些过往趣事。  曲方歌的脸上仍旧看不到任何紧张的神色,气定神闲的问我们需不需要参考书和书本,我和花翎面面相觑良久,最后他只能无奈的笑了。  总显得冷漠的眉眼慢慢舒展起来,像是有看不见的风吹开了凝结起来的情绪,那眼眸里跌落了细碎的星光,一圈圈蔓延成一个银河系。我这才发现他也是可以这样轻松的笑的,像个再平常不过的高中生,穿着黑白校服,笔挺而纤瘦的少年身姿,脸上颇为干净的笑意。  十七岁的曲方歌就像一枚开始发出光亮的水晶,却还只是一小面,其他面的人根本无从发现他真实的内心。而我,小心的站在花翎的旁边,借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刚好捕捉了这一刻,并慢慢的沉淀在心里,留待日后有一天可以拿出来好好珍藏。  “哇。”花翎惊讶的赞叹,我们跟着转身,只见那树梢上慢慢升腾起三个孔明灯,缓慢而飘摇,载着那青涩的梦想和祝愿飞入天际,抵达我们看不见的云层。  那一刻,那些遥远的火光似乎点亮了眼睛里的草原,无声燃烧起来。  2  高考那天的声势浩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去学校的那条路上涌现了无数大人,他们脸上洋溢着兴奋,仿佛要去考试的是他们而不是他们的儿女。那扇最外面的大门上挂上了新对联,还有飘摇的鞭炮,我和花翎研究了一番,觉得这次对联写的不好,下联还挂上了云帆(当地出名的复读学校)两个字,只好默默为他们祈祷今年不会“直挂云帆济沧海”。  操场上有十几辆中巴车,据说这车的数目也是很有讲究的,也许还到算命先生那里算了一卦。穿着便服的学生零星分散在那平时空旷的操场上,这才发现这次要参加考试的学生人数之多足以占据整个操场。  他们背着简易的书包,笑着和家长做临别前的谈话,或是拉着老师在开玩笑,或是站在教室里寻找自己可能需要的那本“武林秘籍”。  不太清楚他们的心情究竟是怎样,激动抑或是平静,只知道我们趴在栏杆上,一张张脸上全是羡慕。  “宋钰,我听说教师子女可以提前参加高考啊。”花翎倒是难得听到了老胡说的话。  “那是对华爷女儿那样的水平来说,我这样的豆腐花怎么上得了排场,还不立马被排山倒海回来。”宋钰鼓起了脸颊。  “看来你还得陪我们苦三年啦。”我勾住她的肩膀,笑着打趣,却被这小妮子一记偷天换日攻击到怕痒的腰,连连低头求饶。  那句话里的三年早已经悄无声息的只剩下两年,有时候我觉得这也像是跨栏,那最后的一道栏杆总在不断靠近,快到了,终点也不远了,可那之后等待着我们的是什么,没有人能预见到。  我和花翎去操场给曲方歌加油,他正站在草坪上,看着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花翎助跑着跳上了他的背,勾住了他的肩膀,把手里的如愿荷包递到他的面前,“高考大捷。”  曲方歌拿着那个十字绣缝起来的荷包,上面有红彤彤的加油二字,神情慢慢柔和起来。  我急忙举起那枚书签,大声地说了句,“高考加油。”  他接过去,礼貌道,“谢谢。”  他把那枚书签慢慢放进花翎的小荷包里,我隐约看见那唇边微微上扬的弧度,宛若一朵花悄然的盛开。  预备铃突然响起来,曲方歌忙让我们快回教室,于是那个身影变得遥远,站在来往的人群里,白色T恤那么耀眼,阳光都变得暗淡起来,那是最好的少年。  “四叶草耶。”上楼梯的时候,花翎拿肩膀推了过来,我立马低下了头。  那还是我初中郊游的时候,偶然在一片三叶草里找到的四叶草,差点就要从我的视线里逃出去,却又被风吹到了我的掌心,温柔的展开四片叶子,像是上天个给予的最美奇迹。  祝你幸运。  3  屏幕上的那个女生摘掉眼镜,自顾自的摆出姿势,却还是显得幼稚,导致坐在教室里面的我们笑开来,似乎是在嘲笑她的痴人说梦。正像我们伟大而灿烂的中华文化里那句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阿亮学长真的就是一盘好闻的天鹅肉,白净好看,搞怪的罚站,还会从芒果树上从天而降,还那么讲兄弟义气,让我们这些平凡至极的女高中生都只能默默地坐在位子上仰望他那完美的脸庞,班上的男同志就会嘲笑我们的花痴脸。  教室里那样静,很多我们未曾发现的眼神交换都在默默滋生,像是墙角的青苔。  当小水宛然变身般出现时,我们都倒吸了一口气,惊讶的看着那个亭亭玉立的女神,摘掉了遮住美貌的眼镜,白皙无暇的皮肤,笑起来像是一汪清澈的泉水。她也得到了别人的喜欢,也会当众被人送上玫瑰花,只可惜她眼中的那个王子还是站在既靠近又遥远的地方,还是当初那番微笑的姿态。  这次的下课铃难得置若罔闻了一次,全班整齐的坐在熄灯的教室里,等着屏幕上的多年之后,等着他们再一次的重逢和寒暄,抑或是完美的HAPPY ENDING。  直到上课铃响起,我们才发现华爷已经坐在了讲台后的竹椅上,撑着下巴看着我们,倒把我们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们要是把这份认真的心思放到学习上,不知道北城一中今年会出多少个高考状元了。”老生常谈的这句话仍然不能打消我们观赏的乐趣,一双双眼睛执著的看着那最后的结局,却一下子变成了黑屏,再一看,本来有的埋怨全吞进了肚子里,老胡凶神恶煞的站在旁边,只好立马拿出课本来观摩。  据说北城一中之前还有所谓的夏令营,开始还有那么一个星期的军训,一些和我们年龄相当甚至是更小的教官来操场上陪我们晒晒太阳,聊聊天,跑跑操场。其实根本没有一个星期,下午还得照常上课,无一例外的语数外,让我们迫切想要回到正常的文理综合的怀抱。  为期一个月的夏令营之后的日子就比较轻松了,班上的学生也是随意分布,老师也没那么严肃,偶尔讲上一节课的故事,晚自习总会让学生看电影,据说那个时候,一到了所谓的晚自习,这栋楼都没有亮起来的日光灯,只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屏幕里流泻出来,甚至还有部分从自己班窜逃到别班的,鬼鬼祟祟的窝在别人教室看了起来。  这件事情还是宋钰告诉我们的,听得我们那叫一个心神向往,她说她过去就经常从老师办公室搬个凳子去教室后面观摩,那氛围好得不行,要是碰上个爱情片,还能看到一些人悄悄牵起的小手呢。  只可惜,我们现在只能在形式主义的美术课和音乐课上看看电影了,学校新来了一批年轻的实习老师,每逢上课就被我们哀求着看电影,没办法,只好随我们的意,被老胡一说,连电影都没得看了,直接变成了自习。  放学的时候,天边有粉色的晚霞,像是天空这个画家留下的最绚烂的浪漫笔触。倒映在眼底,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想着天的那一边,一定也会是这样动人的场景,刚走出考场的人也会松了一口气吧。  “他们最后会在一起吗?”花翎还在好奇这个电影的结局,我们最后看到很接近尾声了,穿着黑色抹胸裙的小水明艳动人,再不是当年那样胆小害羞的样子,我却看得有些陌生,还是觉得原来的她更真实。  “你真想知道?”其实这部电影我早在家里看过了,今天再看一遍,却丝毫没觉得厌烦,倒是看到了更多细节性的东西,又被慢慢的打捞起来。  花翎纠结得眉毛都拧成了两条毛毛虫,沉思良久道,“算了,我还是自己去看,直到结尾就很无聊了。”  这倒是,不管是书还是电影,翻到最后一页,知晓了最终的文字和画面,本来芬芳四溢的一杯茶霎时间变得索然无味了,也许有些事情还是突然一点的好,不管是好还是坏。  “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吗?男神喜欢上丑小鸭?”天上的浮云像是被定格了下来,金色的边缘沉落于遥远的楼房后面,只剩下那些留下来的粉色,像是少女羞红的脸颊,绽放成初春的花海。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只好慢悠悠的吐出一个字,“有。”  男神会不会喜欢上丑小鸭我不知道,只知道小水身上那些神奇的改变是可能的,为了一个想要接近的方向不断地往上攀爬,几乎忘了自己已经没了任何退路,也已经把身下的悬崖抛在脑后,心里被一个念头塞得满满的,那就是少女最单纯的喜欢。  或者改换一个词语,叫做暗恋。  4  周末陪着我妈逛街的时候,遇上了初中的班主任,我没戴眼镜,眯着眼睛看了下才认出来,笑着向她打招呼,我还记得她说我的作文写得好,当着全班的面读,而我则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藏在头发里的耳朵尖开始发烫。  “高中怎么样?”初中刚开学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很漂亮,冰肌玉骨,明眸善目,不盈一握的腰,穿一条简单的裙子就足够美好。  “挺好的,就是理科有点难。”我初中时候就有些偏科,还被高老师喊去谈过话,她当时还笑着让我慢慢来,也让我不要放弃学习。现在要是看见我的成绩,她说不定会觉得我这速度也太慢了,简直像是蜗牛一样,而别人都已经搭上了火箭。  “跟我当年一样,物理特别差。”站在一旁的我妈插了一句话,似乎是想证明这里面有一定的遗传因素,这下我更加无奈了,其实大部分的原因都在我上课的开小差上。  “女孩子学理科是吃力些,”她笑着对我妈道,接着看向我,“洛云就是太害羞了,不懂的问题一定要记得问老师。”   “我知道了。”  站在她旁边的小女孩正咬着棒棒糖,白色的纱裙看起来像个美丽的小公主,简直和高老师一模一样。  初中的班级并不拔尖,每次期中或是期末考试总是垫底,别的老师都对我们失望了,身为班主任的高老师却很少对我们摆过脸色,总是笑着的样子,让我们好好珍惜这青春时光,从未罢免我们的体育课、美术课和音乐课。  最后中考的时候,我们班的成绩也没能成为杀出来的一匹黑马,却培养了一批艺术人才,大部分都去了省里的艺高,而我这样平庸的人只好继续读书,完成这九年义务教育之上的学习,却被一批批优秀人才拍倒在沙滩上了。  “文嘉嘉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妈突然提起的这个名字让记忆里的断层慢慢衔接起来,接着出现一个活泼跳跃的身影,长得很像林依晨。那个时候我们总是去初中回来的那条路上的音像店借电视剧来看,把当时的一些青春偶像剧翻来覆去,甚至有一次在她家睡着了,急得我妈到她家敲了半天的门。  还有炎热夏天最喜欢去的那家避风塘的冰沙。  还有黄昏散步最喜欢去的铁路边。  还有书店里被我们抢购一空的新来小说。  还有呢?  好像还有很多东西被我丢在了过去,变得有些恍惚,只记得初中毕业的时候,我们坐在操场上聊了很久,直到天开始黑下来,我们慢慢走回家,路边的树枝上有跳跃的麻雀,我们进了一家精品店,老板送给我们一对可拆分的雕塑,我们各自拿了一半的红心。  “不清楚。”那之后,她去了G市,奔走在和我不一样的生活里,我们好像慢慢变成了两条平行线。  上次回家的时候还碰到她爸爸,笑着问我怎么最近都没去家里玩,我答应着一定会再去,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很清楚,那个一定已经不那么真实了,它从一个成长的孩子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绝不像一句承诺,也没人会当真,于是它自暴自弃的掉入时光的罅隙里,遍寻不见。  “你们当初总喜欢往网吧里跑呢,还以为我们不知道。”就因为这件事,我妈买了电脑,只为了让我不再去烟雾缭绕的网吧,不要接触到那些不良人群。  现在想来,当初是为了什么呢?  绝不是为了游戏,大抵只是觉得新奇,那个场合带有的禁忌会让憧憬一点点地蔓延开来,就像她带来的那些生活一样,带着冒险,那么不同寻常。  5  曲方歌考完试就不见了人影,花翎说他去了D市,受父母之托去给初三的表弟补习,为了这件事,花翎愤懑了一会儿,大概是因为我们还未解放的岁月,我只好提醒她,补习可不是玩乐。谁知她说自己只是怀念D市的海,夏天要是能去游泳,简直是无上的享受。  高考完,每个老师的嘴里都会谈起这一年的考试试卷。根据老胡的说法,能做出来的就是聪明人。于是我仔细思考了一番,最后终于认定曲方歌一定是个聪明人,毕竟他竟然能出现在学校的百名榜上,还是打不倒的前五名之内,花翎说这不足为奇,说是他小学和初中一直都是蝉联第一,这还算是退步了。  最近班上被老胡说的文理分科闹得人心惶惶,其实北城一中向来是理科为主,文科班每年都只有为数不多的一两个,除了前年出过一个省第一之外,再也没什么大的波澜。  “灭绝师太?”我们讶然的重复着这个外号,立马被宋钰比在唇上的食指给噤了声。  就像我们这种理科班有一个粗犷而不拘小节的男班主任一样,文科班也会有相对应细致而严格的女班主任,比太平洋的警察管得还要多,以至于有了闻风丧胆的“灭绝师太”的外号,据说文科班还有几大奇葩,首先是男生有些阴柔,再次是下课无人的走廊。  “我妈说,文科班外面真的是一根针掉下都能听见,下课和上课无异。”宋钰这么一说,更是加深了我们的恐惧,这哪里是文科班,简直就是文字狱啊。  “太可怕了,我还是留在老胡这里吧。”花翎害怕的缩了下肩膀,被那些传闻吓得投降了。  “洛云,你呢?”  我的文科成绩确实比理科好,但也没有班上那位文科才女那么严重,其实她的数理化也很好,只是她从小就立志要成为一位历史学家,决不会再在理科的道路上逗留。而且,地理那些个知识点真是让我头晕,简直比数学还难,历史倒还好,政治也因为那位段子手老师还可以,只是每次考试都生不如死。  “你们都问过家长了?”她们都这么笃定的样子,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我妈说,文科生太死板了,还是理科好,以后好找工作。”不愧是教师的意见,十分的中肯,竟然还涉及到了工作,似乎还是很遥远的事情。  “我爸妈随便我啦。”花翎的爸妈很少干涉她的决定,总是尽可能的给出自己的意见,让她自己去按下最终的按钮,颇为民主的政策。  而我家,我妈很少问我的成绩,每次拿成绩单让她签名,千篇一律的套话,说出来的话随便中总透着不易察觉的威胁,“你要是考不上大学也好,到你奶奶家放牛,还舒服些。”至于我爸,最重视的就是书法,从小到大买的最多的就是字帖,却依旧没能练成一手飘逸的字体。我这纯粹是自由生长,自生自灭了。  回去一问,他们俩人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机。不愧是这么多年的老夫妻,说出来的话极其一致,“自己的事自己想。”  第二天,经过了一夜的深思熟虑,我公布了我的决定,他们也就赞同的点头,似乎完全没想到我那惨不忍睹的成绩。  桃园三姐妹还是留在了理科班,继续在老胡的羽翼之下为非作歹,极个别女生顶不住数理化带来的强大压力,逃去了文科的诺亚方舟。  有一个因素,我慢慢留在了自己心底。  我总觉得这样,就可以离他近一些,像那个想要摘星星的孩子,既害怕又窃喜的沿着天梯往上爬,眼睛被那颗耀眼的星星夺走了全部的光芒,于是她伸出了一只脚,继续往上,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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