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新年快乐!!! 林原在国内的日子并不好过——这点齐倡浩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猜到,一面要照顾随时可能情绪失控的前女友,一面又要保证公司临时来活时根据美东时间上班,凌晨三四点还在酒店房间里工作是常态,视频时整个人面容枯槁,搞得齐倡浩恨不得现场送他个睡袋,好让他立刻睡觉休息。可即便是这样,听林原说,他的同事和上司还是不满意他工作的表现。 “这样的工作真是你想要的吗?”齐倡浩将手机按了扬声,放在洗手池的一边。 “我不知道。”林原在电话那头道,言语中满是疲惫,“现在要换新的工作也不太现实。” “怎么就不现实了?”齐倡浩打开水龙头蘸了点水,对着镜子撮了撮自己额前的竖发,淡淡道,“哪天你们组被阉了,你不照样要重新找工作。” “我们组……算是大牛组,组里常驻二三十个人,加上驻外团队有近四十人,只要经济形势稳定,存在个四五年不是问题,但我们组……可能亚裔实在太多了,日本人、中国人、越南人,尤其是韩国人,气氛总有些古怪。”林原苦笑一声,道,“不过,最让我受不了的是组里一些隐形的条条框框。” “什么意思?” 齐倡浩道。 “很难一两句话说清楚,但总之让我非常不舒服,很不适应,包括一些下班后的集体活动吧,Kevin他——” “哪个Kevin?”齐倡浩哼了一声,脑海中浮现起一张脸来,“之前临时丢了个案子给你的Kevin?” “别提了,”林原按了按太阳穴,道,“这事儿搞得我,唉!” 齐倡浩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他们要我在会议上道歉,我道歉了,但我的道歉并不是他们想要的,他们可能想要那种负荆请罪一般的道歉,因此下次视频会议我还要再道歉一次,艾米丽专门给我发了邮件。” “f**k. 这事儿你需要道歉?道他奶奶的歉。临时给你派的活,你饭都没顾上吃赶在下班前做完了,你们老大自己也没仔细看,后面发觉不对了,开始上纲上线暴走了,就改个参数模型能改死人?” “我觉得确实有可能改死人。”林原道,“那会时间太紧,我赶着回国,来不及从头开始做,就在原始数据库里找了个模型,删掉了很多老旧的模块,又加了新的变量进去,导致那个模型里头嵌套了很多东西。” “这年头谁不调用点已知的信息,东拼西凑,再弄出点看似原创的东西糊弄糊弄人啊?大家都是浪里抄出来的,专业技能不过关,机械活总会干吧?就算这玩意儿能改死人,那这事儿出来以后,除了让你在组里小会道歉以外,还有其他事情为难你吗?扣你工资了吗?扣你奖金了吗?”齐倡浩道,“是不是都没有?因为这件事他自己也有责任,pitch第二天就要上,可他竟然前一天才跟你说,他要么是拖延症晚期,要么——” “临时被上头派了活。”林原问道。 “狗屁,他就是自己忘了。”齐倡浩道。 “这……不太可能吧。”林原将信将疑。 “怎么不可能?这样的上司我见多了,我们公司一抓一大把。”齐倡浩将身子往后靠了靠,从西裤口袋中掏出香水,抬手轻轻喷了一些在手腕处。 林原叹了一口气,道:“关键是我也弄不清组里究竟是怎么回事,说是明星组,但每个人暗地里总有些弯弯绕绕,更别提公司自己的算盘了。进公司三个月,我处理人际关系的时间比花在专业技能上的时间还要多。” “说得这么玄乎,其实要我说,就一个单词。”齐倡浩道。 “什么单词?”林原道。 “bully啊,这在职场上太常见了。”齐倡浩道,“新晋员工,领导肯定会使劲显摆,耍出威风;老员工呢,你就别指望能从人家身上学到些什么,他还怕你日后翅膀长硬了骑到他头上呢,而且同样的活,你来干和老员工来干,绝对是有区别的。” “什么区别?” “最明显的区别在于,如果干砸了,老员工可能老板提醒一句就过去了,而新员工的话,免不得杀鸡儆猴一次。你那个领导Kevin,身上那股子凤凰男的气质实在太重了,他肚子里的蛔虫,绝对不会是你这种小康家庭的孩子受得了的。反倒是你的同事们,别看偶尔言语相向,有些竞争关系,但作为分担工作的人,他们对你其实并没有坏心。毕竟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蚱蜢,走了谁,剩下的日子都不好过。”齐倡浩道。 “Kevin人其实挺不错的,脾气也好,就是偶尔让人觉得有些古怪。况且方琼也说了,这里头我必须主动承担错误,不能只看公司一面,我确实也工作地不够好,如果我把模型做的很完美,让他们挑不出错处,那这事儿就不会发生。”林原淡淡道。 “我跟你聊了这么多,还不如前女友一句话。”齐倡浩从洗手台拿起手机,对着麦克风口道,“我先挂了,我这头还有事儿。” 齐倡浩从洗手间出来,回到餐桌上。他望着对面韩燐平静如水的眸子,印在酒吧昏暗迷离的背景里,显得那样突兀。今天是他和韩燐第一次约会,看了电影吃了饭,还在临街的酒吧喝了酒,本该是约会气氛最热烈的时候,却被韩燐从始至终的冷静浇得一丝热气都不剩,这令他始料未及,甚至有些窘迫。他心底是失望的,或者说,失望透顶。她静静坐在自己对面,喝着她的酒,脑子里想着恐怕是离纽约十万八千里以外的事,唯独没有想到他。 “咱们走吧。”韩燐浩察觉到气氛有些冷滞,起身道。 “先把单买了。”齐倡浩从椅背上的大衣口袋里匆匆掏出钱包。 “我已经买了。”韩燐笑道,“刚才上完洗手间看到我们桌的服务员,就把单买了。谢谢你请我看电影,酒水就我买吧。” 齐倡浩的心底沉了一沉,却依旧保持着微笑,道:“这么大方?都不让我请客,我男生的面子在哪里?” “对啊,因为老娘有钱。”韩燐笑道。她每次微笑时,眼睛都会自然地弯成月牙形,上唇拉成一根直线,很是好看。齐倡浩觉得自己不能多看,再看一眼就要溺进去了。送韩燐回家的路上,他还是禁不住好几次偷偷盯着她看。黑暗中,韩燐肩上垂下的发梢被路上霓虹板的灯光镶染了一层金边,散发着淡淡的棕红色。他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可他不敢伸出手,他怕手一伸,这个美好到梦幻的泡沫就破碎了。 “林原还在国内吗?”韩燐问道。 “嗯。”齐倡浩的心往下一沉,都快低到地底下里去了,“他一直在国内陪他前女友。” “哦?”韩燐扭头,很认真地望着齐倡浩,“前女友?iing.” 齐倡浩笑了,津津有味地欣赏着韩燐脸上掠过的所有表情,道,“非常iing.” “多iing?”韩燐面不改色。 “万年备胎,随叫随到。”齐倡浩道。 “哦?”韩燐的眉头皱了一皱。 “咱们不说他了,说点其他的吧。”齐倡浩搓了搓手,道,“说说你最近都在干些什么吧。” 韩燐笑了,道:“咱们在酒吧讨论了一晚上我最近在干什么,难道你现在要我将之前说的再复述一遍?” “那就聊你之前谈过几段恋爱吧。”齐倡浩道。 “我跟你很熟吗?”韩燐大笑,“你让我说,我就说?” “熟到把你从前男友手中救出来,熟到帮你去法庭作证,熟到顺便替你揍一顿前男友,熟吗?够熟了吧。” “确实不能再熟了。”韩燐笑道,“那么,你要听哪一段?” “全部。”齐倡浩不假思索。 “那还是先说你的吧。”韩燐笑道。 “那恐怕我还没说完你家就到了,所以,你先说。”齐倡浩拍了一下韩燐的肩膀,道。 “我不说!”韩燐笑着跑起来。 “你太狡猾了!”齐倡浩也笑着,追上前去,一把揪住了韩燐的大衣领子,道,“你到底说不说?不说的话我就挖一把路边的雪塞你脖子里去。” “我说,我说。”韩燐弯腰喘着气,道,“我就两段,一段的男主角你已经揍过,还有一段我没跟任何人提过。” “我要听没跟任何人提过的那个,袁宁明显就一傻逼。”齐倡浩道。 “没跟任何人提过的这个,就叫他丸子吧。”韩燐道。 “行。”齐倡浩道,“不过我觉得丸子这名起得稍微可爱了些。” “本科时候交往的,丸子比我大三四岁,天天送我小玩意儿,还飞来北欧看我——”韩燐柔声道。 “你说的小玩意儿恐怕都不是什么小玩意儿吧?”齐倡浩道。 “那你想让我说什么?”韩燐望着齐倡浩,眼睛里盛着一丝疑惑。 “你直接说他是个富二代就得了。”齐倡浩淡淡道。 仅仅只是一瞬间,韩燐的神色发生了一丝明显变化,她往后退了一步,道:“你是不是看了袁宁送我的东西就断定我是那种女生?” “哪种女生?韩燐,我有眼睛。”齐倡浩轻笑了一下声,“我们都是已经工作的成年人了,用点奢侈品会死人吗?不会。交往个富二代就见不得人了?怎么可能。因此,你没有必要在我面前隐藏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 “这些东西也许对你来说可有可无,可对我来说,我隐藏它、不让人知道,是我的自由,你没有权利干涉。”韩燐冷冷道。 一丝难以言明的愉悦越上齐倡浩的心头,他很难说清这股感觉是哪儿来的,但他知道,这才是他想要的节奏,这才是他想要的韩燐。 “你说得对,我无权干涉,我道歉。”齐倡浩道,“那你继续说。” “其实也没什么能继续说的了。”韩燐的目光飘远,静静道,“之后的一个夏天发生了一些事,天翻地覆的,让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接触任何跟那段记忆有关的人和事了,包括丸子。” “所以你们就分手了?你提的?”齐倡浩道。 “谁都没有明确提,但就是这样了,之后我来了美国念书,直到工作。”韩燐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一点联系都没有?”齐倡浩道。 “一点都没有。”韩燐道。 “那你还爱他吗?”齐倡浩问道。 韩燐扭头,望着齐倡浩的双眼,没有回答。 “你还爱他吗?”齐倡浩又问了一遍。 “爱与不爱,就现在来说,还有意义吗?”韩燐苦笑一声,道,“我这人对待感情的方式就像一个黑洞,如果他找到了正确的轨道朝我飞来,我一定会努力迎接他,恨不得将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全都一股脑吸进我的记忆里,融到我的心里去。” “这个比喻听起来很新颖。”齐倡浩有些震惊。 “可是你知道黑洞最厉害的地方在哪里吗?它是一个封闭的引力场,那些琐碎、那些爱恋一旦进入了我的视界,它就再也没法跑出去了,到了最后,我把丸子彻彻底底烂在我的记忆里了,一点余地都没有留,一点也没有。” “所以你确定这样的我,是你想要的吗?齐倡浩。”韩燐冷不丁问道。 齐倡浩滚动了一下喉结,静静道:“我能确定,这样的你,是林原不想要的。” “那我们走着瞧。”韩燐迅速微笑一下,转身走进了公寓大门,甚至都没有回头跟他说一声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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