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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闻奏大惊:“怎么早了十多天?摆驾!”  今年闰七月,太子妃满打满算只有九个月不到的身孕,不怪皇后失态。  颜氏急忙起身,走出两步又站住:“谢五高!”  谢五高为坤宁宫首领太监之一,每常在皇后离宫时留守正殿,听得召唤赶紧上前:“奴才在。”  颜氏吩咐:“打发个妥当人用我的轿子送林小姐回荣府。”  “是。”谢五高知道颜氏要奉皇后前往东宫,自是应承不迭,“奴才这就安排。”  太子妃揣着的是太子嫡长子、皇帝嫡长孙,宫里岂有不重视的道理,太医稳婆你来我往,整个东宫川水流云一般。  太阳西陲,久不闻喜讯的太上皇后也乘銮驾到,皇后迎着婆婆一块儿等,金昊急的要把地砖磨平。  日落霞收,皇后正想请太上皇后回宫休息,产婆出来磕头:“娘娘,皇孙的脚出来了!”  皇后一下懵住了,太上皇后急问:“里头究竟如何?”  产婆不敢多嘴,又有领头接生的跟御医出来,硬着头皮请旨:“太子妃难产,皇孙久不落地恐成险状,求主子示下!”  太上皇后白了脸,皇后已经缓过神来,咬着牙吐出两个字:“保大!”  “皇后!”太上皇后腿脚一软,“不能违了祖宗规矩!”  皇后没接话。  产婆左右为难,不知该按哪个的意思行事。  金昊的眼泪已经落下来:“听母后的。”  颜氏算半个外人,如今处在说一句多一句的尴尬局面,索性扶太上皇后坐下:“慢着,带我进去瞧瞧!”  太子妃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握着颜氏的手哀求:“姐姐,保住孩子!”  颜氏是为人母的,岂有不体谅太子妃的道理?只能尽力开解表妹:“你们年轻,以后不愁——”  太子妃强撑着,把颜氏的手都攥红了:“姐姐——没了他就是没了我——您——您护着他——”  “你别说话,我这有福之人不是白喘气的。”颜氏亦觉心乱,“有我在,你们母子都没事儿!”  书到用时不嫌多,大内这地方万事不缺,正合颜氏这样纸上谈兵的人才发挥:“把参汤喂给太子妃,拿银针来!”  颜氏博闻强识,也曾向名医请教推拿针灸之术,如今为保太子妃母子算是把二十多年的荣宠都赌进去了。  太子妃难产,御医和稳婆都是不愿意担风险的,这种关口,两个都保的最大结果是两个都保不住,故而只能进行取舍—保大的无虞抑或保小的无碍。  现今颜氏做主,领头的稳婆战战兢兢提醒:“殿下,皇孙寤生,万一耽搁了谁都保不住。”  颜氏不理她,拿着银针在太子妃小腹刺穴。  外头只见血水端出,就是没有传出想听的动静,御医满头大汗:“殿下,再要耽误羊水就熬尽了!”  “使劲,你给我使劲”针灸加推拿,颜氏终于正完胎位,见太子妃脸色转灰,上手就甩了她两巴掌,“你就算不顾自个儿,也得安安稳稳看孩子一眼!”  太子妃朦朦胧胧听到“孩子”二字,拼着力气挣了一下,稳婆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又出来一点儿了。”  “你——还有你,给我用针扎太子妃的手指!”颜氏见稳婆不敢下手,登即火蹿三丈,“听我的保你们无事,不听我的,出了产房我请旨诛你们九族!”  毕竟是名声在外的鲁国公主,产婆们都乖了,任凭红着眼的颜氏差遣。  手指疼的太子妃往下一抽一搐,用在下身的力气就加了三分,使劲儿使到眼前一黑,终于在失去意识前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颜氏大汗淋漓,抱着孩子掂了掂,刚松口气要把他抱出去给祖母和曾祖母看,产婆又喊:“殿下,太子妃见红了。”  “快,取止血石!”颜氏指了道,御医们也回了神,问过脉络回道,“殿下放心,太子妃不是大症候。”  生生被打了脸的御医们在太子妃身上将功补过,颜氏帮忙洗掉皇孙身上的血污,这才裹进襁褓抱到产房外给祖孙三代道喜。  大胖重孙平安无事,太上皇后一叠声命赏,皇后之前怕给颜氏添乱没有进产房,这会儿看了孙子就到太子妃跟前慰问儿媳辛苦,颜氏也提醒几乎失态的金昊:“大明宫与乾清宫都等着信儿呢,还不派人报喜?”  金昊恍然回神,又向颜氏深深一揖:“姐姐辛苦!”  如今已经星辰满天,颜氏怕贾瑚担心,又记挂三个孩子,遂向皇后请旨:“现已宵禁,求舅妈打发人送甥女回府。”  皇后忙道:“可不是,家里指不定怎么惦记呢,快,用我的步撵送公主回荣府。”  颜氏到家时贾瑚果然在门房处掌灯久候,酬谢了护送的侍卫、銮仪,夫妻相携回寝,涉于皇家内务,贾瑚并未过问,颜氏只说金昊平安得子罢了。  清晨早起,门子刚要执帚洒扫,远处黄曼曼许多侍卫簇拥着三位冠服学士而来,到荣府街前宣示:“圣旨到——”  门子是有过经历的,拜伏起身后慌忙奔往荣禧堂报信。  贾赦不敢怠慢,一面吩咐大开中门摆设香案预备跪接圣旨,一面遣下人分找贾政、贾瑚、贾琏前来,自己也更换朝服,亲往正门迎接天使。  为首的大员乃是武英殿大学士齐翰,待男丁齐集荣禧堂后方道:“请鲁国公主千岁并世子郡主一起接旨。”  贾赦忙命贾瑚去找颜氏。  贾政略觉纳罕:齐翰也是一榜探花,何以不懂规矩的称呼颜氏“千岁”?  等待人齐,齐翰却退到一边,身后的东阁大学士黄衮宣诏:圣意,赏郑国公世子贾葵田千顷;赏郡主贾萱田千顷;册鲁国公主次子贾茂为三等子爵,赐府邸,赏金万两,钦此!  这种关头,家主贾赦就不足秤了,颜氏携子女跪恩毕,与黄衮客套:“稚子幼女,敢蒙大人辛劳!”  齐翰又拿一卷黄轴出来:“鲁国公主迎诰!”  颜氏大礼叩拜:“太上皇万万岁!”  “诰曰:着示内外臣工,今宣鲁国公主尊秩,比于东宫,定君臣之份,钦此!”  前年击溃鞑子寇军,皇帝曾命文渊阁大学士李晋卿草诏,晋颜氏为鲁国公主,赐皇储节钺,颜氏力辞,最终在贾瑚还朝后受封不受秩。除李晋卿外,朝野多不知情,今有嫡孙诞降之喜,遂命宣示。  颜氏接了诰旨,齐翰三人退后两步,行二跪六叩大礼:“臣齐翰,参见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颜氏即命齐翰等人平身。  齐翰禀奏:“銮舆仪仗皆在府外,躬请殿下查验。”  “不必!”公主府长史不在此处,颜氏遂命荣府都总管林之孝将仪仗引往公主府安排。  齐翰等人因要缴旨,略坐片刻即向颜氏跪辞。荣府上下欢腾无比。  现实就是这样,颜氏即便没有太子的尊秩也是封国公主,除去儿女贾家都算她的奴才,可她怕守了国礼失了亲情,诸事均不计较,两府奴才敬她是真,骨子中并不很把异姓公主放在眼里,如今见这等排场,自然是又惊又喜。  颜氏刚回公主府,皇子诸王、大臣贵戚就纷至沓来,车队仪仗摆到宁荣街外,两府上下俱觉愕然。  贾政起了大早迎旨,到头来是这样的结果,回房后急忙整肃衣冠,要带王氏过府恭贺。  王氏不知厉害,犹自怨怼:“瑚哥儿媳妇是晚辈,何必如此隆重。”  贾政生恼:“妇人之见!老圣人亲自搬诰,别说你我,就是亲王皇子见了,也得行礼参拜!”  王氏唬了一跳:“老爷,您没说错吧?瑚哥儿媳妇虽为封国公主,终究不是正经皇家人,咱们平日客气些不就成了——”  “你知道个——你知道什么——”贾政差点儿爆粗口,“齐翰大人是一品大学士,今日宣了上诰都得二跪六叩,你比他还贵重?”  王氏的冷汗都滑下来了。贾府的人大约都有相同的价值观:天老大、地老二、皇家圈子老三自家这样的老四,齐翰不仅是两朝学士,他的女儿还嫁了上皇第十子忠懿郡王为正妃,人家既是国戚又是朝廷大员,恰巧是需要贾家仰视的存在。  跟着主子来公主府的下人算是见识到了皇家威仪。  打头行敬贺之礼的是皇子与各王府世子长子,这也是没法子,一来天家自傲,再则上皇的皇子都是颜氏舅父,他们就不便亲来,跟着是以童、何两家为首的承恩公后族国戚,再往后才是诸部院堂官及四王八公十二伯等勋贵,直近日落才轮到两府家下磕头。  这其中跟着黛玉来的宝钗几乎端不住,直到此时,她才从黛玉口中得知自己从头到尾都是赞善诏选的局外人。  晚上大摆家宴,热闹到深夜才各自归散。  当晚颜氏歇在公主府,第二天又有中宫凤撵亲来接她进宫主持嫡长孙的洗三宴,毋庸置疑也是受着上上贵宾的礼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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