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听母亲问起“得便拿手易见功效的差使”,略想一想即道:“下月要开秋闱,按往年惯例,万岁爷必要钦点学政,若得机缘,自要为圣上分忧!” 贾母喜道:“一届的考官便有一届的门生,这是大大的优差。” 贾政摇头苦笑:“朝中尽是饱学大儒,怕是难到儿子头上。” 贾母笑道:“事在人为,你的学问好,咱们有心效力,难道天子不愿意给体面?” 知道颜氏要亲自下厨做点心,贾玫、贾瑾、探春、贾玥、宝钗都来学习,黛玉一早跟着贾敏归宁,听说后也凑趣过来,都想看着她一展身手。 颜氏“开馆”的兴致上来,索性传了话带上模具与一众姐妹往大厨房去。 厨娘们见着这群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多少有些不安,既怕这个叫火烫着,又恐那个切了手指。颜氏看她们闹得不像,赶紧喝止道:“你们且老实站着,听我细细分派。” 留下七个使唤的厨娘,颜氏先点贾玫贾瑾贾玥的名:“你们三个先做酥合冰心,我说,你们干。” 姐儿仨仔细听着。 颜氏便道:“将鸡蛋摊成薄饼,取一张放在下面,把奶子糖粉冰块放上,再拿一张盖好,取大盅子一个,扣上头往下按,起了包送冰窖去冻两个时辰,冻好了用大火热油炸的两面焦黄便可。” 三个姑娘各带厨娘忙活起来。 颜氏又点“薛林春”三人:“你们三个先做奶黄香冻,在小锅里放二三两牛奶,加两勺砂糖,放小火上煮到糖化,瞧着模子了不曾?往里头点一滴芝麻油,拿只鸡蛋打了与牛奶和一处,倒到七分满,把不透气的细绸盖上,放在锅里煮到胶固。” 三个小姐也似贾玫等人一般,依言领着厨娘动手。 姐妹六个叽叽喳喳,一会儿说鸡蛋糊了,一会儿讲拿混了盐巴,折腾半日光阴再行对换,除了颜氏自己做的外,只贾玫、宝钗、探春有些入门。 眼瞅着炎帝老爷从东北向往正南走,被撵走的厨子大为着急,推了秦显媳妇来回:“公主大奶奶,按时辰该当预备主子的午饭了。” 贾瑾兴头正盛,怼了秦显媳妇一句:“早着呢,冰冻的时辰都还不够。” 秦显为难地说:“奴才们不打紧,可老太太和太太那儿耽误不得,今儿还有姑太太在,实在不敢怠慢——” 颜氏想了一想吩咐道:“各房主子的饭菜从小厨房预备,府里当值下人都按一百文钱的份利从福来饭庄叫买午饭,银子从我的账上领!” “奴婢谢公主大奶奶。”秦显媳妇起身赔笑,“奴才们的饭食岂能教主子破费?不拘如何应付一顿是容易的。” “我们裹乱,难道叫嫂子花钱”贾瑾吩咐随身丫鬟,“川青,回去拿二十两银子交给秦嫂子。” 川青答应一声,引着秦显媳妇径自去了。 过了午时,贾葵姊妹都掐着点儿赶了回来,颜氏把自己做的那份予了他们,将探春做的叫人拿给宝玉,宝钗、贾玫、贾瑾、贾玥、黛玉做的分送王氏、张夫人、贾母、东府、贾敏几处,也算人人尝鲜了。 宝玉吃着酥合冰心夸赞探春:“二妹妹得着大嫂子七八分真传了。” 探春笑道:“别看东西小,做着极费事,亏得大嫂子指点火候,否则就算有三五日也弄不出来的。” 王氏拉着探春夸赞:“难为你有心,为着哥哥守灶台辛苦半天。” 探春红红脸:“都是该当的,二哥哥不大进食,老太太和太太都不能放心,女儿很该为太太分忧。” “好孩子!”王氏满意地点点头,“等宝玉好了,我记你一功。” 过两天是金晨生日,除了惯常的礼物,颜氏又教贾瑾做了四色的精致点心带进宫去,金昊吃着“清茶龙须”酸溜溜地“哼”一声:“还是小七厉害,我生日时再不见这等稀罕寿面的?” 颜氏笑道:“你的千秋在阳春,哪能吃夏面?也好意思与弟弟攀比!” 金昊凉凉地说:“谁教我假道学又小性记仇呢?” 金曈接一句:“总比弟弟不拐弯的直肠子强。” 金昍跟着说:“会讨人的巧在姐姐这儿并不是长处。” 金晏收尾:“我不跟你们一样抱怨,省的被说骄气。” 颜氏:—— 皇后笑骂:“哪来的这些俏皮话,有吃的也堵不住嘴!” 皇帝与太后知道其中典故,见状都是大乐。 家宴过后,皇帝提醒颜氏:“朕已降旨赦金禌回京,想来这两日便能到的。” 颜氏并不意外:“皇舅友悌兄弟,太宗皇帝九泉之下必感欣慰。” “友悌!”皇帝苦笑,“也未必都愿意受着吧。” 颜氏只作不懂:“皇舅言重了。” 隔了一日,忠雍亲王果然向公主府递了拜帖,颜氏略想一想便应了下来。 时隔七年见到已革忠恂郡王金禌,除了两鬓薄染的风霜,倒没瞧出太大变化,请安时依旧从眼底露出了早年的不驯来。 颜氏也不是好性情,仰着头直接无视他。 忠雍王极为尴尬:“殿下!” 颜氏淡淡地问:“多年不见,忠恂王爷一向可好?” “劳殿下记挂。”金禌直起腰,“罪臣还算能吃能睡。” “哦?”颜氏微微点头,“那倒是好事。” 金禌望向颜氏:“殿下,罪臣虽无爵禄,好歹是太宗皇帝的皇子,您就打算一直让罪臣跪着回话么?” “大胆!”忠雍王喝斥弟弟,“殿下驾前,哪容你放肆!” “太宗皇帝的皇子?”颜氏朗声而笑,“说的真好,想来太宗皇帝是极乐意做你忠恂郡王的太上皇的!” 金禌红着脸没有说话。 “起来吧。”颜氏示意忠雍亲王,“王舅请坐。” 忠恂郡王看着一身明黄蟒袍的颜氏,心中极不是滋味。 颜氏询问忠雍亲王,“皇舅可赏了忠恂王爷爵位差使?” 忠雍亲王回道:“皇上体恤他旅途辛劳,准其于母妃千秋后再到工部叙命。” “工部?”颜氏唇角微翘,“那是可惜了,听说忠恂王爷从来没搁下骑射功夫,去兵部才算人尽其才。” 忠恂郡王又要发作,忠雍亲王抢在前面说:“不管哪里当差都是陛下的恩典、殿下的度量。” 不看僧面看佛面,忠雍亲王是皇帝跟前第一得力的宗亲,颜氏终究不能刻薄太过,扯了几句闲篇便端茶送客了。 从公主府出来,金禌抱怨哥哥:“您非让我来这儿自取其辱,瞧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儿!” “如今刚得宽赦,你犹不知足!”忠雍亲王训责弟弟,“我且问你,你是不是画了鲁国公主的像裹着靶子射?” “您怎么知道?”忠恂王先是惊愕,觉察失态后讷讷低语,“都是三四年前的事儿了。” “我怎么知道的?”忠雍亲王气笑了,“公主自己跟我讲的!早知道有这一出,你看我向不向皇上讨情!” 忠恂郡王这才安分下来。 忠雍王叹口气:“赶明儿再让你媳妇带孩子过荣府走一趟。” 忠恂郡王口中的小人却不似他想象中一般保持得志的嘴脸,春兰瞄着颜氏神色小声唤了句:“主子——” 颜氏叹口气:“皇家!皇家!” 春兰提醒:“主子,葵哥儿该读完书了,现在可要回荣府?” 贾葵有个癖性,读书的时候绝对要十二分清净,横竖贾瑚夫妇不缺房子,就把郑国府花园边的院子收拾出一个来给他当书房,周崇颇为喜欢郑国府花园的四季景致,此老又不是古董,直接亲自跑来授课。颜氏抽空考一考儿子,觉得是让自个儿自豪的水准,便就不去计较许多了。 颜氏“嗯”了一声:“去叫他吧。” 贾葵虽肖其母,因着自幼演习骑射,抽条出来公然又是一个贾瑚,手拿折扇的倜傥模样让颜氏极为骄傲:“是大人的样子了。” 贾葵把扇子拿给母亲看:“扇坠是忠顺王爷给的,老爷说必得有上好的扇子来配,便赏了儿子两把。” 颜氏展开看了看笑道:“祝枝山题的《兰亭序》?喜欢扇面的雅好,你是比你父亲还像老爷。” 不怪贾琏想要儿子,这些年单贾葵从贾赦那儿得的东西都够开一间古董铺子了。 贾萱下学后直接去了张夫人院里,颜氏对了遍送给郭太妃的寿礼,刚要打发人去接贾萱姐儿仨,秋菊在外传道:“主子,老太太和二太太过来了。” 这对婆媳是为贾政的差使来的。 原先宝玉的事儿没出,贾母和王氏便想借着贾政给元春积攒升位份的资本,宝玉挨打后,王氏多少有些迁怒颜氏,贾母说的明白:“而今你老爷怎么看宝玉怎么不顺眼,索性叫他出去散散心,离得远了更易珍重父子情分,也不怕他压着火气找宝玉的不是,这算一举两得的好处。” 王氏想想有理,跟着婆婆就来了东院。 “学政?”颜氏讶然,“眼瞅着下月要开恩科,十八省的学政大约都已预备赴任了,这会子谋缺哪里容易?” 贾母忙道:“听二老爷说左近的几省按惯例都要晚几日派遣的,若能在万岁爷跟前说上话——” 颜氏想了一想说:“等兴武回来我跟他商议,最晚后日给二老爷准信。” 贾母笑道:“有公主的面子,再没有不成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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