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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小林发觉最近很奇怪,从人到事都奇怪。  先是白脸不知为何看上了无声无相的小哑巴,还非得拉着他练剑,后是付伯暂放了底下的生意,摇着蒲扇看他们对峙,像是品味着人生最大的乐趣;付伯品味着乐趣,小林本没啥异议,只是付伯却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一不让他出去见依荷,二让他整日陪着自己,看着容玦二人练剑。于是,小林只恨自己时运不济,没有白脸依荷的本事,还摊上个严苛的义父,只能坐在客栈后院的斑竹旁,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将庭中的两人想象成依荷跟自己,然后一个人傻傻地笑,连自己将壳儿一并吞了下去都毫不知情。  但小林并不是每日都活在付伯的掌控之下。有时,他会趁着付伯小睡溜到厨房做起紫米糕,掐算着何时能将它交到依荷手里;有时,他会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到白脸房间打听着依荷与他的往事,只是徒劳无获。不光如此,白脸还郑重地告诫他“依荷不是一般人,你不能够追到她。”,对此,小林认定了他是不安好心,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过,小林马上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为由原谅了他。  无聊之际,小林也会审视下他生活多年的家,越发认为几个月前来这儿的挑剔的西城小郡主说得不合理。古韵犹存的樟木楼梯,青萝蔓生的石瓦墙,栈后空灵幽寂的竹林......怎就成了她嘴中的“荒凉僻静”“无法下榻”了?他庆幸自己用“你不喜欢就别住”这般强横的语言气走了那位刁蛮的小郡主,否则,还不知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后来,他也不知那位小郡主“移驾”到了哪里,是否找到了她口中的“清幽山林中的闹市区”,兴许是不符她意,于是乎打道回府了吧!  寂寞之际,小林也会悄悄探求白脸的心思,琢磨着他究竟是喜欢小哑巴多些,还是喜欢依荷多些。说是喜欢小哑巴,小林是能找到很多证据的,最明显的就是,那夜他通过依荷屋里的小窗看到的那场“冲冠一怒为红颜”。据依荷说,容玦的长剑名唤“灵缺”,用得次数不多,用到时,往往是万不得已。万不得已?可近日他使用的次数可不少,每一次不都是为了小哑巴?至于喜欢依荷......  一日,小林借两人练剑的机会偷偷记下了白脸冲其微笑的次数。不多,只有四次,而且这四次中有三次,都是因小哑巴出了什么纰漏白脸嘲讽所致。但小林还是从中读出来些许不一样的东西:白脸的笑容往往到一半便僵持,不久便消失,眼神在触及小哑巴时时常会陷入空洞,据推测,是在回忆往事。往事?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往事?小林暗恼:看吧,他一定是看着眼前的小哑巴思及昔日同窗依荷了。  竹林中各怀心思的两人定然没能察觉到小林眼中怨怼,而一旁轻摇蒲扇的付伯见义子这般模样却是哈哈大笑,摸摸小林头上的呆毛问:“小林子,博弈否?”小林摇头,低下头愤愤不平地数着地上的蚂蚁。    伏音练剑闲暇之余会来到厅内僻静的角落,角落里有她在三年前亲手栽置的一棵树。  三年了,它长了不少。它虽不似一旁梧桐蓊蓊郁郁,却是黝黑而挺拔,脉络清晰,别有一番风韵。  望着它,她心生悲意。原先在幻璃种的树是否依然苍翠挺拔?还是被赤泽肆意砍了去?  眼前的树生了枝干,伏音轻抚着,心中的顾虑久久萦绕不去。幻璃,那是她的城,可那城还在,她却回不去。  “伏音,你是幻璃的福音,父王会在这儿栽一棵树伴你长大。”父王洪钟似得声音仍萦绕在耳,那时的她还在母妃的臂弯里咯咯地笑。  她仍记得,那次她借那树量身高,谁知一年过去了她却达不到去年测的刻度。为此,她哭得厉害,误认为自己一辈子都是长不大的小不点,是赤凌轻拍她的头笑着告诉她“人长树也会长”的道理。  她仍记得,她与子夜在那棵树下相见。那时,他将剑尖逼紧她的脖颈,说起话来傲慢不羁;那时,她只觉得此人深不可测,遇到他,会是她人生中最大的灾难。  ......  简夕代嫁,赤泽谋逆,父王驾崩......种种不幸接踵而来,她命不该绝,幸得维夏等护卫舍命维护,才得以存活至今。山河动荡,国家危亡,她不知依她现在的能力还能为她的幻璃做些什么;若不是依荷付伯子夜,她早已流落街头。回幻璃?赤泽会将自己遣送至南暝;去南暝?早有人代替自己进入南暝,也不知南暝王损兵折将苦苦找寻自己是为何意;伏音自知自己先前相貌平平,没有令南暝王一见倾心的可能,如今的自己更是惨不忍睹,去了那里要么死要么被逐出来。  如此可看,如今已是最好。  付伯常称自己为“天才”,其他人把这事儿当成一个笑话,可伏音信,因为他每次都是那么料事如神,她明明什么也没告诉他,他就知道她和子夜的身份,还了解她的习惯,送给她树苗,允许她在后院种上。她不止一次,问过付伯从何得知,他也只是言笑如常答曰:“因为我是天才呀!”伏音认定付伯是超越天才的存在。  一日,她爬到屋顶赏月,望着月正发呆,付伯却出其不意地问她:“你真的希望容玦离开这儿吗?”她应了一声,继续望月,只是觉得月亮失去了原先的光辉,暗淡,无光。  她真的希望子夜回到西城?她不知道,心却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烦乱。可她明白,子夜从五年前就不是她的护卫了,她没有资格再干涉他的去留。去也好,留也罢,都与她无关。“任务?对,子夜受画烛任命,来丝箩城执行任务,他只是恰巧碰到了我,念在过去的主仆情分上替我解围、教我武功,对,一定是这样的。”伏音不断这样说服自己,说服到最后,只觉得星空上映着的都是过去与他针锋相对、又转而为友的点点滴滴。    四季轮回,寒暑交替,转眼已至深秋。  见伏音剑术日见长进,容玦戏谑道:“当年若是如此,何以至此地步。”  伏音想起当年的情景,父王费尽心思给她找幻璃最好的剑术师,最终她却仗着公主的身份将父王的“心血”一一气走,继续做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娇女;子夜因此事在一旁冷嘲热讽,说什么“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如今看来,果真如此。三年前遭囚禁、和亲途中又遭截杀,付音不止一次地期盼着有什么大侠会从天而降,从没想着要靠自己。  呵,如今想来,至此地步,也是自己咎由自取,没有什么可埋怨的。子夜,他也是这么想的吧。  想着想着,伏音认同地笑了,“是啊,若是我当年勤奋点儿,得到了柳师傅真传,哪里沦落到你这个笨蛋教我的地步。不过,如果我下次遇到危险,我也不会再逃避或者是期盼着某人会来救我,我会将它,”她挥舞着手中的剑,“‘嗖’地一声刺向那人,使之受到应有的惩罚。”  容玦心底颇感意外,心情复杂地看着她,只是一瞬,淡淡道:“这样最好。”  说完,他转过身去,一步一步,隐没在竹林之中,背影令伏音觉得泛上了一层深秋的凉意。  “不会有下次。”这是他一开始想要回应她的答句,可他拿什么来保证?  他已查清,三年前毁她容貌的只不过是南暝王的一个贵人派来的手下,起因不过是因为女人之间的嫉妒心——嫉妒她一至南暝就可享有南暝王妃的尊位。查清又如何?他能拿那人怎么样?以牙还牙,毁其容貌,使之忿恨,再度寻仇?还是杀鸡警猴,一了百了?不是不可能,不是不可以为她沾染鲜血,只是,他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所有的事都需要她自己去面对。一个在他看来如蝼蚁般微不足道的事儿都会给她招致祸端,更何况其他?  树大招风,可若为微尘,弹指一挥,都可使其坠入深渊,无影无踪。  现如今,她这般努力,又得付伯小林这般照料,已是最好。  他已想好,等寻到茀苡,交给依荷,使伏音恢复容貌;他便回西城,去寻另一颗灵果,使其归位,完成父母的遗愿。  他是这样计划的,熟不知,一切计划赶不上变化。    时夜半,天降大雨,伏音被雷声惊醒,之后了无睡意。  点灯、熬油,她下楼去,外面的雨声令她不安。  小林与付伯的鼾声掺杂着楼梯“咯吱咯吱”的响声映入双耳,同时交织着鼓点般的雷雨,恰似一曲回响不绝的交响乐,听得令伏音心悸。  走至二楼第二间房,房门半敞,屋内事物被风吹得凌乱,她才明白自己不安的真正缘由——子夜还没回来。  自从正午,子夜向众人告辞后,就只身一人,不知去了哪里。伏音以为他在执行画烛给他安排秘密任务就没再追问,再者,子夜出门傍晚不归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于是,伏音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可是......现已过丑时,他竟还未归宿?伏音暗觉不妙,步入房中,找寻线索。  纸张,被褥,茶杯......除了桌上的一张牛皮纸,和几本医用古籍之外,伏音并没有找到其他特别的东西,打开牛皮纸,纸上状物勾连缱绻,寥寥草草,一旁还写着“茀苡”两个歪歪扭扭的字。纸质粗糙,磨损厉害,似经历了些许年月;质感却令伏音觉得似曾相识,很像依荷屋内的古籍。  子夜去找过依荷?  念头一冒,伏音连忙披蓑戴笠,刚至门口,便见依荷撑把油纸伞站在那里。两人相见,俱是一怔。  “你近来可好?”依荷走向她,笑容款款。  “嗯,挺好的,我正有话想问你。我朋友子夜找过你,对吗?茀苡是什么?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一系列问题如连珠炮弹发出,伏音殷切地看着她,希望她可以提供些线索。  “伏音,你还是老样子,”依荷笑笑,“我只问你一句,你想救他吗?”  伏音一怔:“什么意思?”  “他去了枫林谷找草药,有人设埋伏想杀他,到了这个时辰,估计是凶多吉少。”依荷淡淡言道,眸子一转,很好地掩饰了所有情绪。  “什么?枫林谷,它在哪儿?什么人想害他?”  “一直往南走便是了;至于是谁,南暝王,你认识吗?”  伏音后退一步,惨然一笑:“依荷,如果明日我和子夜都没回来,告诉付伯他们,我们去了外地无须担心。”随后,从后院拿来佩剑,骑着马儿,告别依荷,扬长而去。  望着伏音渐行渐远的背影,依荷默叹,熟不知楼上有人正看着她。    大雨渐停,伏音将马拴在林外,随后步入枫林谷。  林中弥漫着雾气,随处散发着雨后泥土氤氲的气息;风声簌簌,折弯了低垂的枝干。  伏音一边提着灯沿着羊肠小道向前走,一边暗骂着南暝王并凭此来建立信心。  灯笼下的树影参差不齐,森森然宛如野兽的爪牙。  她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找了多久,只知手中提着的物件油已尽、灯已灭,而她仍未找到子夜。黑暗袭来,她一遍遍不停地喊着“子夜”,却始终得不到回应。无暇去理会小林口中枫林谷奇丽的景象,她只觉得身上的蓑衣潮湿得很,有如她此时此刻疲惫又恐慌的心。  扶着树休息,她又想起子夜还等着她去救。  她去救子夜?仔细想一下,她自己都觉得可笑。论法术,她根本不会;论剑术,子夜远远在她之上;论能力,她也远不如子夜......如此比较,伏音竟有些佩服自己一股脑冲入这里敢为朋友冒险的勇气。  救他,倒不如说是拖累他。  慌乱侵入她的脑海,她颓然地看着手中的木剑,先前建立起的自信也因时间的流逝荡然无存。  风声簌簌,折弯了低垂的枝干;马儿开始不安地嘶鸣,欲挣脱牵绳。  并未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伏音看见了不远处的火光,微微一皱眉,正欲前去,却被一人捂住嘴巴顺势按了回去。她暗叫不妙,用木剑扣手反击,谁知又被那人握住。叫苦不迭,她只恨木剑被付伯铸造得不够锋利,据小林所言,是子夜嫌她太笨怕剑太锋利会划伤她的手,如今看来,那显然是多虑的。只怕此剑护不了她一世安稳,却护得了这偷袭者一时安康。  嘴巴被捂得压实,她只能发些残破的音节来宣泄对此人的不满,在她刚想用门牙戳那人的手掌时,却听见那人傲然又不耐的声音:  “如果你不想死,就不要乱动,我南暝澈可不会永远有这样的耐心。”  如同惊雷从心底炸开,伏音不再反抗,木然任他操控。  南暝澈,南暝当朝天子,她素未谋面的契约夫君。  那时,她尚未意识到,此人才是她一生的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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