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传来一阵呼声。 起先还以为幻听,可那呼声越来越清晰。 流氓也听见了,坐直身体,侧耳倾听。 “老大——” “小结巴——” “你们在哪里——” 是春燕二狗他们,通宵未眠,终于寻到一些蛛丝马迹,然后顺着踪迹找到他们。 二狗走在最前面,一看见他们就冲上来,“天啊老大,你们还活着。” 他冲的极快,流氓伸手挡了一下,没挡住,已被他一拳捶在胸口。 流氓噗的一声,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所有人惊呆了。 流氓喘一口气,抚着胸口:“差点死你手里。妈的。” 一众人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问怎么了。 流氓指指胸下:“骨头断了。”他重新坐下:“走不了了。去找个担架来。” 发财和铁蛋二话不说,转身飞快离去。很快带着一副担架回来。 春燕扶着流氓小心躺下。 两人抬着他,大家一起往外走。 他们再三问小花:“你有没有事。” 小花摇摇头,紧紧跟随他们。但再没有机会与流氓讲话。 一路上他们问她昨晚的详细经过,她一一作答。 众人吵吵嚷嚷,发誓绝不放过光头帮。 又对野猪追逐他们的事匪夷所思。 有人高声道:“可你们怎么会走不出来呢。要知道,其实你们进入的地方并不深,几乎就在边缘地带,随便朝哪个方向走走,都能出来啊。” 真的,他们一下子就找到他们,从里面走出来,不过十分钟的事。 可昨晚小花他们兜兜转转,就是找不到出口。 像鬼打墙一样。 真是奇怪。 到了马路上,才知道这一次为找他们闹的动静可不小。 连警察都出动了。 二狗说:“没有办法,你们突然失踪,音讯全无,只好报警。” 一辆警车停在路边。两个警察伸手帮忙将担架拉上来。 其中一个警察擦擦脸上的汗,说:“可算把你找到了。”他上下看看流氓,很关切的问:“你没有事吧。” 一看这些警察就与他们相熟。 也是,县城就这么大。 一旁的春燕气冲冲说:“他都吐血了。” 那警察正色,“哦?这么严重?” 流氓却摆摆手:“小伤。” 那警察依旧严肃,“你怎么会掉到山下去?有没有什么缘故?” 流氓面无表情:“天太黑,没看清路,不小心掉下去了。” “真的?” “你希望是假的?多少技术比我好的都曾翻车,我偶尔摔一次算什么。” 警察呵呵笑起来:“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做笔录了。以后注意开车。” “好。”流氓也微笑。 警察拍拍他的肩,显的亲热:“回去好好休养,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要知道,我们派出所本身人手不够,出一次警多么不容易。我晓得,你最讲义气,也最讲道理,这一次为找你,我们几个通宵未睡。就看在这一点上,你可别惹什么麻烦,又惊动我们啊。” 流氓的笑容温和而真诚,“你放心,绝不惊动你们。” 他们达成心照不宣的约定。 不久后光头帮突然遭袭,被打的屁滚尿流这种事,的确没有惊动警察,警察亦装作不知。 这是后话。 此时警察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转身对其他人说话。 原来小花的家属也被通知到,来到现场。 警察小花:“你有没有受伤?” 小花又变成那个木讷呆板的小花,声音低低的回答:“没有。” “没有就好。”警察打量她一眼:“还是学生吧。以后好好在学校读书,不要没事到处乱跑,女孩子家家的。知道吗?” 小花点点头。 警察又转头交代家属:“孩子平安回来了,领走吧。以后记得好好看管。” 乌云笑吟吟的应对:“是是是。多谢警察同志,辛苦了。”又招招手:“小花,快过来,我们走。看看你都脏成什么样子了。” 丹丹跟她母亲同来,跟在乌云身旁,十分乖巧:“谢谢你们了。” 警察看看她,又看看小花,摆摆手离开。 这厢二狗等人护着流氓也要走了。 春燕想起小花,问她:“你直接回校?” 小花微微迟疑,乌云已在一旁催促:“小花,走啊。” 她便点点头:“恩。回校。” 春燕耸耸肩,“那再见。”其他人也朝小花摆摆手。 “再见。”小花看着他们顺着马路往前走。 突然他们又停住了。 流氓从担架上回头:“喂。” 小花看着他,他过了一会儿,让所有人都觉得奇怪的时候,才开口:“你打算把鸡也带回学校去?” 小花啊了一声,这才想起手中居然还抱着那只鸡。 她走过去,将鸡交给春燕,连同那只鸡蛋。 这一下她跟流氓隔的很近了。 她看见他微微眯眼,望着她。 这一霎那,她突然听见那双眼睛似乎在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经开始先一步讲话了,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受伤了。” 他的眼不耐烦:“谁要说这个。” 然后问她:“你有没有问题?” 小花眨眨眼,“不要紧,没有问题。” 别人是否看见两人无声的对话? 整个过程只有一刹那,极短,却又极长。 连小花自己都有些怀疑它是否真的发生。 他们走了,她还站在原地,微微发愣。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小花收回目光,垂下头。 丹丹上前,指头狠狠戳她肩头:“你可真厉害啊。孤男寡女的跟一个男人在树林里待了一整个晚上。” 她站在这里许久,是清晨里一抹耀眼的风景。 过往的行人和车辆,包括那两位警察,都对她行来注目礼。 可流氓他们那帮人,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 那个流氓更是仿佛压根没看见她这个人一样。 他们却与小花那般熟络。 她心里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在燃烧。 丹丹的指甲留的长长的,又尖又利,戳在小花瘦瘦的肩膀上,带来一阵刺痛。 小花一动不动,等她收回了手,就走到乌云面前,低声道:“对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乌云人前那和蔼的笑容已消失殆尽,她薄薄的嘴唇如刀片一样抿一抿:“你这个惹祸精!丢人现眼。再有一次试试看!” 她的威胁和眼神比她女儿的震慑大过数倍。 小花知道她什么意思,不自觉捏紧了衣角,说:“我……错了。对不……起。” 日头逐渐强烈。 乌云撑开一把伞,罩在丹丹头上:“我好久没来县城了,正好趁今天去逛一逛,晚点再回去。” 丹丹立刻笑开颜:“好啊,妈,我带你去鹿鹿商场。那里新进好多夏装。” 乌云轻轻拍女儿的头:“别指望买新衣服。今天一来一回多少车费!” 丹丹闻言,剜一眼小花。 乌云冷冷对小花说:“你自己回学校去。” 母女二人相携离开。 小花回到学校,匆匆洗过澡,倒头就睡。 这一觉一直睡到黄昏。 几乎所有学生都已归校,校园里热热闹闹。 晚自习即将开始,她到食堂吃下今天的第一顿饭。 丹丹已回来,身上穿一件从未见过的新衣。还买来一些发饰和小吃,与她的姐妹淘边吃边聊的火热。 上课铃响。 老师们在教学楼开例会。 假期归来的晚自习相对松懈,偷偷聊天的永远多过正经读书的。 招弟躲在书下惊呼:天啊天啊天啊。 坠车事件因为警察的参与,已传的沸沸扬扬,只是许多人不知道主人公到底为谁,亦不知事件始末。 招弟从小花口中得知完整的故事,一叠声惊呼。 “所以,你跟他在树林里待了一整个晚上?” 丹丹也这样问呢,不过她充满恶意。小花压根不理会。 招弟却出自真心关怀:“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他可是个流氓。” 小花拍一拍她:“想什么呢你。” 招弟撇撇嘴:“那你们一晚上就只坐在火堆旁说话?” 自己说完,不由一愣:“咦,怎么听起来还怪浪漫的——你们说了些什么啊。” 说了什么? 小花竟然一时想不起来。 只记得被逼着不停讲话。 讲了半夜,讲到困顿的睁不开眼。 似乎说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招弟同情的摸摸她的手:“难为你,受罪了。”又说:“看,我说过吧,跟他们在一起,没什么好事。瞧瞧你,又是被人追打又是坠车的。他们就是流氓啊。” 小花慢腾腾说:“你不要以偏概全。” 流氓就一定一无是处吗? 她想起昨日种种。 如果她知道他受了重伤,还能泰然处之吗?还能在疲累之际,安然入睡吗? 昨夜,或许将会成为无眠之夜。充满担忧与不安。 流氓自始至终一声未吭。瞒过他的同伴,她。 就凭这一点,他已胜过许多人。 招弟不置可否,“你怎么知道他是怕你担心还是为了男性的自尊而不告诉你受伤之事呢?你要知道,有时候男人的自尊真正不可思议。” 招弟的话自有她的道理。 可小花也有自己的认知和直觉。 流氓不是那样的人。 他痞里痞气,有时候嬉笑怒骂,有时候又冷漠疏离,有一点让人捉摸不透。他不是个按理出牌的人。 自尊和面子,在他那里,没有那么重。 小花就是这么觉得的。 她心里所想的,还有另外一件事:他是在哪里受的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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