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道

“不怪您，太太您听我说，您的孩子是被别人谋杀的……”　　　　莫天楠原本说奸杀，可她实在不想给这位单身母亲徒增伤悲了。　　　　“谋杀！？谁？究竟是谁，是谁这么狠心要杀我的女儿？雅倩……我的雅倩……她看不见啊，你说说，我女儿一个盲人，她能招惹到谁啊？”　　　　“太太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将凶手缉拿归案，所以您一定要尽可能地告诉我当天的情形，这样我们也好去查……”　　　　“雅倩……”　　　　女人的伤心持续了好一阵，莫天楠一直耐心安抚着。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昨天……我跟她吵完……”想起和女儿说话的情形，她又是一阵哽咽。　　　　“您别着急，喝口水，慢慢说。”　　　　“我就记得我们当时都很生气，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人家大学不要她啊，我一个普通人，校长已经找过很多次了，每次都是编个理由说不在。”　　　　“嗯嗯。”莫天楠一边听，一边记录着。　　　　“然后她就带着妞妞出门了，这一片儿她都熟，我原本以为不会有问题的，到头来我才发现她没有带手机，等我出去找，已经找不到了。”　　　　“您女儿有什么朋友吗？平时都跟什么样的人往来？”　　　　“没有……同龄人看见她都管她叫瞎子，上学的时候经常有人揪她头发，她孤僻得很，平时除了跟我之外很少跟别人说话。”　　　　“……”　　　　“丫头。”女人突然一把抓住了莫天楠的手，“只要是能帮忙的，不管要我什么我都答应，求你一定要把凶手抓到，求你……”　　　　说着说着，她居然要朝莫天楠跪下。　　　　莫天楠一把拉住她说：“阿姨别这样，抓凶手是我们警方的天职，您只需要把知道的告诉我们就行。”　　　　“谢谢，谢谢……真的谢谢你们……”女人迟疑了一会儿，之后战战兢兢地问，“我女儿现在……”　　　　“在我们支队，您……”　　　　“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去见她。”　　　　“阿姨。”莫天楠也拉住了她的手，“别说这样的话了，您是一位好母亲。”　　　　……　　　　这边的询问已经结束，从结果来看没有什么进展，莫天楠给死者母亲打了一辆车去支队，自己则在附近继续找线索。　　　　莫天楠一边走，一边大概记下了这附近的环境，等走到另一个小区附近时，她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走是不走？别在这晃晃悠悠的，妨碍我们做生意。”　　　　“我走，我当然走，我这不是正要走这条盲道呢吗？”　　　　“什么忙道不忙道的？我只知道我们现在正在这儿忙。他妈的，怎么又来个瞎子捣乱。”　　　　莫天楠跑过去一看，果然是伊无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伊老板会放着店里的生意不做，跑到这个地方来和一个街边的小贩过不去。　　　　要知道这里是松西，论繁华程度肯定是不如墨轩小区所在的松东。而且令她更加好奇的是，这人居然一直还闭着个眼睛。　　　　“伊老板？”　　　　“嗯？你是……？”听到有人叫他，伊无恙回过头来，不过他还是闭着眼睛，之后皱眉苦思。　　　　“我是你的房客，忘了？”　　　　“哦，原来是莫警官。”伊无恙的眉头舒展开来，然后继续闭着眼。　　　　“……”莫天楠无语了，她悄悄走上前去，然后凑到伊无恙的耳边大喊：“嘿！伊老板！你在这！干什么呢！？”　　　　“干嘛一惊一乍的！”伊无恙急忙睁开了眼睛，“你吓我一跳。”　　　　“艹，你不是瞎子啊，闲的吧跑到我这儿来捣乱！？”小贩怒了，站起来对着伊无恙破口大骂。　　　　“我说了，这里是盲道。”他还是没有任何让步的意思。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警察。”小贩刚想对伊无恙动手，莫天楠就亮出了自己的证件，“怎么，你想当着我的面打架斗殴吗？”　　　　证件一亮，那小贩立马就怂了：“不敢不敢，警察同志，嘿嘿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怎么会打架斗殴呢？不过您也看见了啊，是这小子在妨碍我们做生意。”　　　　“可我怎么听他说的，好像是你们在占道经营呢？”莫天楠也用眼睛扫了一遍，发现伊无恙说得确实不假。　　　　盲道和平时人们走的道路不同，它一般由两类砖铺就，一类是条形引导砖，引导盲人放心前行，称为行进盲道；一类是带有圆点的提示砖，提示盲人前面有障碍，该转弯了，称为提示盲道。　　　　现在这帮小贩不光是占道经营，占得还是盲道，不管是哪一条，莫天楠都能现在就把他们的摊位没收了。　　　　“没……没有，警察同志你听我说，这条路啊它平时就没人走，所以我们就在这做点小本生意……不碍事的。”　　　　“那要是有盲人要通行呢？”莫天楠留意到，之前这个小贩说的是“又来个瞎子”。　　　　“那还用说吗？我们肯定扶着他过去啊。”小贩一边解释，一边冒汗。　　　　伊无恙这时候插嘴：“啧啧啧，你们……就是这么扶着我的？”　　　　莫天楠也是点点头，意思是“这位先生的话你们要怎么解释呢？”　　　　“这……”小贩顿时哑口无言，后边已经有摊主准备收拾东西跑路。　　　　他们都看出来了这俩人是一伙儿的，其中一个还是警察，这下估计没有好果子吃了。　　　　“我现在忙……”伊无恙饶有兴致地摩挲着下巴，“所以我也没打算让我的这个警察朋友为难你们。”　　　　“那您忙……您忙……！”　　　　“不过我有个在城管队的朋友，他现在倒是闲得很……”　　　　“……”小贩顿时慌了，伊无恙知道这些人的软肋，他们可能不怕黑社会，但偏偏就怕城管队。　　　　莫天楠则白了他一眼，意思是“你别狐假虎威的”。　　　　“我问你们，前两天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裙子的女孩儿，大概17、8岁，她是我朋友。”　　　　“那我说了，您能不让那个城管队的朋友过来吗？”小贩问。　　　　“嗯……行吧。”　　　　伊无恙假装很为难地点点头。不过莫天楠也没觉得他是在吓人，毕竟这人总是神神秘秘的，有个城管队的朋友也不稀奇。　　　　“大概是昨天傍晚吧，那时候我们都快收摊儿了，可是那丫头就过来了。”　　　　“然后呢？”莫天楠问。　　　　“这人我们以前也见过，也就一次两次吧。不过她每次都不走这儿，走别的路，她有一只狗，应该是导盲犬吧，蛮聪明的，在别的路上也不迷糊。”　　　　“继续。”　　　　“可是昨天，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非得走这个什么什么道。”　　　　“盲道。”伊无恙说。　　　　“诶对，忙道，这儿平时一直都很忙。然后我们正摆摊儿呢，还差不点儿就卖完了，那丫头非碍着我们做生意，说这是国家给她们修的路，还让我走，你说气不气人？”　　　　“那姑娘没说错，这盲道确实是国家修建给盲人走的，你现在占着的就是别人的道路。”莫天楠一本正经地解释着。　　　　这些话伊无恙也听在耳朵里。　　　　从刚接触到莫天楠开始，伊无恙就有一种感觉——这丫头做事有点太机械了，或者说天真？　　　　对于这种无赖，要的就是各种威胁和手段，光凭讲道理是肯定行不通的。　　　　之前的那个案子也是，伊无恙想的就是让张遥远这样的人渣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也就一了百了了，可莫天楠却坚持要按照法律来制裁他。　　　　伊无恙笑了笑，他只当是莫天楠初入职，很多东西还需要体会，现实是她最好的老师，自己也不便多说什么。　　　　“之后呢？”　　　　“之后……”小贩眼珠子转了转，“之后那丫头见没办法，就去了别的地方，至于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那……”　　　　“行了，莫警官，你跟我来。”　　　　莫天楠还想问些什么，然后就被伊无恙一把拽到了别的地方。　　　　“诶你干什么，我查案呢。”　　　　……　　　　两人来到了一片树荫之下，嘈杂的蝉鸣听得人心烦意乱。　　　　“莫警官，你查到犯人了吗？”伊无恙的问题单刀直入。　　　　“现在还没有，西街那边情况比较乱，局里已经拍了很多人手日夜蹲守了，可是一直没发现什么奇怪的。”　　　　“那你找到妞妞了吗？”　　　　伊无恙此言一出，莫天楠忽然觉得一阵诧异——现在警方只知道死者是个盲人，还有个导盲犬，但是导盲犬的名字，除了家属和死者本人，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没有……”她摇摇头。　　　　“你听着，抓捕犯人的事情是你们这些警察应该去做的，而我只负责帮死人做事，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帮那个丫头找到妞妞。我想，你应该也听到她说的话了吧……”　　　　“我……”　　　　“那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妞妞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