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采萧回到公主府时,外面袅袅的炊烟已经升起,鸟雀也早就归家了。 跟在苏采萧身边的明珠一进府,就立马吩咐人准备晚膳,却见下人摸着鼻子讪讪地说:“陆公子在准备了。” 陆公子? 事关公主的感情纠葛,明珠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她还是在陆朝歌端着最后几碟菜进楼时,摆好餐具食箸,识趣地退了出去。 陆朝歌见苏采萧端坐在桌旁,望着他把菜一样一样摆进来,一副安静等待开饭的样子,眼睛微不可见地弯了弯。 他转身,脱下为了下厨穿上的深色罩衫,露出里面的白衣如雪。 桌旁只放了两张椅子,一左一右靠得极近,苏采萧坐了其中一张,陆朝歌便坐了旁边的。 他拿起食箸,见苏采萧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先上手夹了一筷子菜,放入苏采萧的碗中。 苏采萧从皇宫回来后,便在思考皇帝的话。 皇帝是为她好,她也不是从前的长公主了,从朝臣避退到如今风言风语,皇帝心里为她前后落差而叫屈。 皇帝想逼得她考虑今后,让她早早为自己找好退路。 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考虑,只想今朝有酒今朝醉。 陆朝歌的一筷子菜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转头,见到的是陆朝歌浅笑的容颜:“公主,莫要想了,吃饭吧。” 苏采萧低头看着碗中,再抬头望向面前的桌上,全是她平日喜欢的菜色,没有些心思是做不出来的。 今日真是温柔体贴。 这才像柳行云。 从前苏采萧便问陆朝歌,他演的是否是他想象中的柳行云。 之所以问的是“想象中的”,是因为柳行云是个实实在在的温吞人性格,绝不会与玉儿如此明目张胆地针锋相对。 昨日陆朝歌一见柳行云,想必也发现了他模仿的不对之处,今日苏采萧出去半日,他定是又千万般打听好了柳行云的性子,准备再来一次。 苏采萧并不说破,食不言寝不语,她默默地享受陆朝歌的服务。 吃食一入口,苏采萧就有些惊讶。 原本以为他只是临时起意,哪怕做的是她喜欢的,估计味道也不会太好。 但苏采萧仔细地品了品,还是觉得口中的菜肴无可挑剔,一看就不是初学者的水平。 即使她不重口腹之欲,食物入喉,刚刚从皇宫出来略有些沉重的心情也好了大半。 她不禁感叹,这陆朝歌,到底能带给她多少惊喜! 苏采萧不言陆朝歌也不言,他就在旁边,一边浅笑一边给苏采萧夹菜,眼中满是宠溺之色。 两人就在这种和谐的气氛中解决了晚膳。 酒饱饭足,苏采萧放下了筷子。 明珠忙进来撤了盘子,再拿水给他们漱口,最后放了两方帕子,就又急匆匆地退到门外去了。 陆朝歌拿起帕子,帮苏采萧擦了擦嘴。 苏采萧不躲不闪,盯着他看似清淡如菊的的面容。 她又想起了皇帝在宫里说的,哪怕是一流的纨绔,也要成一流的世家子。 柳行云之事,大抵也成了一半了。 她的目的快达到了,但苏采萧还不知道陆朝歌的目的是什么。 钱?权? 世上人无非求的是这两个,他又求的是哪个呢? 苏采萧向来不喜欢藏着掖着自己的疑惑,她抬眼,迎上陆朝歌的带着浅浅星光的眸子,问出了她的问题:“你来公主府,到底求什么呢?” 一听到问题,陆朝歌攥紧了帕子,但随即放松了手。 他还是细心地擦着苏采萧的唇,不紧不慢,带了青涩少年味的音线出口:“我只求永远待在公主身边。” 声音低低,语气慎重。 苏采萧并不信,她只觉眼前这人换了个法子说情话,还是这种低级到情窦初开的毛孩子都不愿信的情话。 但即使不信,她也不会在这时扰了气氛。 “真的?”她随口接着问下去。 陆朝歌没有顺着苏采萧的意思肯定,却偏要揪着苏采萧的态度刨根问底:“公主不信?” 说完,他似乎觉得自己问得可笑,抬起手以袖掩面,雪白的衣裳后是他低低的笑声:“公主定是不信的。” 苏采萧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她也懒得多想。 既然陆朝歌主动跳出来要破坏氛围,那她也不再打着圈子说话:“我确实不信啊。” 听到苏采萧一声不信,陆朝歌不知想到什么,他顿了顿。 放下了帕子,望向窗外。 窗外天已经黑了,太阳彻底消失,只留下天边升起的圆圆明月,四周寂静无声,一如他之前的千万个月夜。 天大地大,他什么也不剩了。 敛去万种思绪,他转头见苏采萧也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正如他欣赏明月一样。 “公主只需记得,陆朝歌这个人,能永远地与公主一道,便是他最大的幸运。” 他浅浅的星光绽放,细碎的小星子布满了深邃的眼瞳。 这与寻常的陆朝歌不一样,并不是他之前显出来的性格,也不是他扮的温柔如水柳行云能说出的话。 苏采萧直觉其中有些问题,但她又说不上来。 还没等苏采萧觉出他什么意思,陆朝歌就主动岔开了话题:“公主,我这桌菜可还合胃口?” 苏采萧见陆朝歌不再继续,多年来的经验也告诉她不需再深究下去,该到时自然会浮出。 于是她的注意力顺势便到了菜身上。 想到那桌美味佳肴,她好奇地发问:“是不错,你这手艺是何处学的?” 陆朝歌此时恢复了春风十里淡淡的模样,闻言他回道:“无人教我。只要公主喜欢,我便去钻研。” 轻描淡写,丝毫没有提及初学时被烫得玉白手指满是燎泡的苦楚。 苏采萧“唔”了一声,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你可知君子远庖厨?” 刁难人,尤其是刁难现在的“君子”陆朝歌。 陆朝歌却丝毫没有被刁难到的意思,他面色如常,说出的话却是实打实的好听:“遇上公主,我便难为君子了。” 其中深意,苏采萧品了品,在心里笑得不寻常。 苏采萧不再接着问了,她最爱这种朦胧的气氛,点破便不有趣了。 她又找着其他话题,期间谈得天南海北,却发现两人有许多共同见解。 不知不觉夜深了,陆朝歌起身告辞离开。 明珠上楼,看着陆朝歌远去的身影,对公主感慨:“陆公子和公主还是有许多话可讲的呢。” 苏采萧笑得狡猾。 不是,他是想模仿柳行云。 彻夜谈话,心心相印。 只可惜她说一句,陆朝歌便能接出下一句,普通人,任是柳行云,也不会懂那么多,与她如此心有灵犀。 功亏一篑,真是可怜呢。 苏采萧想着,乐悠悠的。 不知不觉间,她出皇宫后的忧思已被抛之云霄。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