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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夙愿一朝得偿,饶是莫霜明这等稳重冷静的人都激动的不能自持。    蒙着纱布,隐隐约约有一线明光,这是他生在这世上看到的第一道光亮。    有了光明的希望,又有美人作伴,哪怕是有云清喋喋不休的讽刺也觉得可以忍了。    这一日阳光正好,安婧去风雪师太处请安,莫霜明便与重露游览景色。    “大哥,马上要过年了,梅花也开了好多。”重露离他不过两步远,一边走一边描绘着景色。    蒙着丝绢细纱的莫霜明微微仰头,凉风夹着细粉迎面扑来。    “我说怎么一股子冷香,原来是梅开了。”他一手撘在一树梅上,手指穿过一朵朵的花,指甲里沾了蕊里粉。    选了一枝繁丽秾艳的红梅折下。    “大哥是想送给安婧姑娘?”重露目光在红梅上划过,晦涩难明。    “她一向喜欢花,自己却偷懒不爱摘。送她几支放在房里也添些生气。”他想到安婧娇娇柔柔软软糯糯的说着喜欢的场景,面上已生了宠溺的神色。    他一连折了几枝,蕊心的露水摇晃落在了手上,湿淋淋的。    重露心里越发觉得苦“大哥对安婧姑娘太上心了。”  “心上的人上些心也是应该的。”莫霜明不以为意。    “是啊,心上的人。”他目光复杂“谢姑娘和大哥的缘分真的很深。”    这一个谢字出口,莫霜明指下一顿,一个慌神就被细小的枝叶划开了。    一点鲜血带着甜腥的气味落在梅蕊上,染红了原本鹅黄的蕊,血色而诡异。    拿着梅枝的手指越握越紧,拢起。细枝杂叶扎在掌中带来细碎的疼痛。    一直疼到心尖上。    “大哥你明知道我的意思!”重露忍无可忍的吼了出来,莫霜明已经抬手示意他住口。    “住在齐云山这么久了也没和师太请安过,趁着时间还早,重露咱们去给师太问个安。”他抬脚就走,身后的重露又气又急,最后狠狠一推红梅树,摇落一地芳菲。    “大哥!”他上前一步拽住对方衣袖,怒声道“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如今就已经将安婧放在了心上,再相处下去只会越陷越深。谢采薇的身边太危险了。    “行了!”莫霜明低喝一声“我自有分寸,你越距了!”    身材颀长的男子神色不耐的甩手边走,才走了几步忽而听到脚步声侧身一躲。    走来的是一个披着雪白绣绿萼梅兔绒披风的少女。    安婧去给姑母请安,趁着小厨房还在做早饭的功夫跑到后山准备摘几枝梅花插瓶。    她手里捧着一个青瓷梅瓶。    梅瓶口窄而细,以只能插梅枝而名,常用来装酒。但这一只色泽清透如水,因是上釉窑烧而产生了窑变,从上到下星星点点若梅花般的紫红色绕着瓶身分布。  梅子青的瓷器晶莹如玉,零星雪花状的颜色若花,配上秾丽的红梅,横斜逸枝,能惊艳一室光彩。    此时安婧捧着梅瓶被人堵着了。    “独活神医,您有何贵干?”就因为当时治病那些话,这位神医有事没事救堵着她。    就如同安婧不能理解为什么独活笃定那位小姐就该和他成眷属一样;独活同样不能理解安婧吐出的理所应当该离散的断言。    “您把话说清楚,不说清楚别走!”独活一抬手就将人拦住了“你说,我和我的云娘本该离散是什么意思?!”他气喘吁吁,双目通红“你,你侮辱我们的感情?!”    “诶诶!”安婧慌忙的抱住怀里的梅瓶,心里已经不耐烦了。    “您说这话我听不懂。”安婧抱着瓶子躲了躲,一枝红梅遮住了鬓发。    “我可没说过您和那位姑娘的感情不真。”若是不真,那位姑娘又何必大费周章予他金银,祝他开药炉医馆呢?    “你说,你说我与云娘注定分离是为什么?你说即便成亲我也护不住她是为什么?!你说!说啊!”云娘是独活的一道心病,他隐约觉出安婧的话是对的,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纠缠了这么久安婧也烦了,况莫霜明的治疗也接近尾声。不再有求于人,于是也不会忌惮那么多。    “神医是要听真话,还是听假话?”她弯腰将梅瓶放到了地上后才起身问。    “假话怎样?真话怎样?”独活目光灼灼。    “假话么,无非是什么家族清誉姐妹声名,父母养育之恩,两家通姓之好,顾虑太多不敢下脚。虽有几分真,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她声音里若有若无的凝了点笑意,许是和莫霜明混的久了,竟也有了对方说话调侃的语调“狠狠心放弃一切也就过去了,暴毙病逝落水……再不济的出家祈福,什么法子没有?抛了身份舍了富贵,一无所有的出府去想必家里也不会找什么麻烦。”    她眉眼之间蒙了层雾“可是她不敢啊。”    “不敢?为什么不敢?难道不相信我吗!我那么爱她!”独活一腔悲愤几乎要吐出血来,安婧淡淡移开了眼。    “因为舍弃了这一切后的她,只能依附于你而活。若是你不要她了呢?若是你……身有不测呢?她不聪明也不傻,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姑娘而已。”    怎么敢呢?放弃了那一切,日后的她只能任人欺凌了。一旦独活变心或者过世,连个给她撑腰的人都没有,这代价太大了。    “真话呢?”独活默然许久方问。    “贫贱夫妻百事哀,神医,就算您娶了她又能怎样?她自幼过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学的是诗词歌赋风花雪月,您能指望她与您浪迹天涯吗?初时火热,过了那段日子,只怕她要后悔。与她一起长大的姐妹都嫁给了官家公子,有了诰命。而她却只能一日一日的在江湖上讨生活……”    “可是这样自由!被困在深宅大院里的日子怎么会比这样好过?!”独活近乎嘶吼的问。    “人心太贪了,得到了荣华就想要自由,得到了自由又想要从前的富贵。”安婧低眸轻声道“过惯了众星捧月,人上人的日子,她不会甘心居于人下的。”    这话听来刺耳又市侩,但安婧却觉得正是现实。    谁不想要自由自在?谁不想要一世富贵?谁不想要和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少女孩年少的时候总觉得生在深宅大院是一种委屈,与情郎分离而咒骂上天。可她们却不想想,人各有命,她们羡慕走在街上的女孩自由自在,却不知对方也在为谋生而苦。    人生总是有得有失的,起码在安婧看来,生在安家就是泼天的富贵,她过的比世上的大多数人都好,那么就为了这些东西她拼尽一切去维护自家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就算她不贪图那些,你在江湖行走树敌不少,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你保护得了她吗?”安婧抱起梅瓶,踮脚折了几枝梅花,漫不经心道“谢家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所以说你想一人做事一人当,江湖事江湖了,也得看别人愿不愿意啊。    安婧反正觉得她是不愿意的,斩草不除根等着春风吹又生么?    “那你与姓莫的就能有好结果么?”    安婧抱着瓶子连头都没回,笑的清脆“他不是你,我也不是云娘,有什么可比的?”    独活见她走远了,才合上眼,带了几分讥讽问  “莫小子,你怎么看?”    不待回复他就仰天大笑离去。    ————————————————————————————————————————————————————————————————————————————    一层又一层的绢纱解开,男子端坐在桌前闭着双目。    “现在是晚上,你先慢慢睁开眼。别急,你失明多年猛然一见光容易受伤。”独活在一旁叮嘱。    莫霜明的右手握着心上人的无骨秀手,他等了许久才缓缓张目。    这是陌生的景色,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光线,陈设,人……他从未见过,多种的色彩反射到他的眼中,这个世界陌生的令人心生恐慌。    一切都不真实,似乎是浮在空中一般,莫霜明顺着右手看去,再往上,看到了一个少女。    “安婧?”    一向顶天立地的沉稳男子目中鲜少的浮现出茫然来。    安婧笑着应“是我,大哥。”    “你……”是熟悉的声音,他松了口气,目光在在场的人面上划过。    “重露,师太,神医……”他一个个交出名来,众人皆是一片喜气。    他最后目光所落处,恰恰是一个梅子青的梅瓶,插着秾艳的红梅,枝叶繁多,层层叠叠,有他折的,也有安婧折的,你中有我的混在一起。    过不多时众人便各自散去休息,莫霜明与安婧一路而返。    “我终于看清你长什么样子了……”他忽而驻足,凑到少女耳畔轻语“安婧果然生的漂亮。”他这一句漂亮逗得安婧脸红,不由抬眼瞪了去。    “别动。”莫霜明的手指自安婧眉心一点点滑下,力道轻柔,缠绵的让人不敢呼吸。他未看到这世界之前就已‘看’过她的容貌。    如今亲眼再见,无一处不合心意。    莫霜明突然抱住了她,微叹了一声。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女孩呢?让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未来渺茫也要深陷其中。恨不得将人揉进骨血里,自此再不忧心分离。    “大哥?”  “安婧,挑个日子,咱们先成亲吧。”声音缱倦而温柔,落入安婧耳中。“别等到报仇之后了,我们成亲吧,就在今年过年前如何?”  “……”安婧幽幽的叹了口气没说话。    “怎么了?”莫霜明被她一把推开尚有些迷茫,见她立在原地不语心里的忐忑慢慢漫上来“是我说错了什么?生气了?”    安婧认真的盯着他的双目“大哥忘了,我现在已出了百日热孝了。再要婚嫁需得出孝后。”    谢家父母过世连一年都不到,这等直系亲属过世安婧都做好守孝二十七月的准备了,是以与莫霜明平日里虽有交心合意,却从不曾有过密的接触。    如今她还未出热孝,莫霜明竟要提亲,她越想越觉得不舒服。    少女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大哥在孝期里提亲,是个什么意思?”她一字一顿,眼眸里压了愤怒的光彩“我的父母在莫大侠的眼里就这么轻贱么?!”    为人子女者为父母守孝是理所应当。    “安婧说的是什么话!我一是情不自禁冒犯了安婧,安婧莫气,这话我不说就是。”莫霜明只一愣就干脆的认错了。    安婧不好再计较,淡淡应了几声转身就走。    留的莫霜明心中恼恨不已,怨自己思虑不周。    再是情不自禁,起码得过了孝期再说!哪有在人家孝期成亲的道理?!    寻常百姓迫于生计,各方因素没这么多的在乎,一般出了热孝定亲成婚的也不在少数。可轮到莫霜明说出来就有些冒犯了。    日子过得飞快,未过多久就到了新年。    处处张灯结彩,舞龙舞狮,颇为热闹,这是安婧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春节。    烟花璀璨的炸在半空,莫霜明提着一盏灯,雪白的纸上绘着美人图,娇俏的少女捧着一只插梅的青瓷瓶。    “我欲与卿永结同心之好,卿可能如我心愿?”那一晚的烟花在他眼中绽放。    安婧压不住弯起来的唇角,乌发绕了又绕,最后笑着应下。    “待出了孝,便订婚约吧。”不得成亲,那便定亲,莫霜明急切的令安婧发笑。    又是三月。    莫霜明博学又聪慧,仅仅凭着一只镯子,一对玉佩就推断出了藏宝图的所在地,摊开地图寻找许久才将目标定在了衡山之上。    “孙谢两家一同埋下的宝藏以青铜镯绘地图指引方向,再以龙凤配做开关锁,分开存放两家,不偏不倚又能令两家保持联系,守望互助,只有这样日后才能一起取出藏宝图。两家先祖真是用心良苦啊,就是不知这藏宝图里究竟有多少财宝。”莫霜明终于绘制完了所有的地图,放下笔揉了揉眼睛感叹。    “这还多亏了你,没有你我们也想不到这些。”风雪师太神情有些复杂,一旁的云清几乎不敢说话。    “师太严重了,八百年前都是一家人说感谢就客气了。更何况,我和安婧……呵呵。”他话了家常,转头问云清长老。    “凭我两家之力即使取了宝藏也无力保存,还要劳烦各位武林同道的帮忙了。至于这宝藏吗……待打退了离火教之后再商量分配。”他看了一眼,两人对视一笑。“这些日子召集武林同道的事麻烦长老了。”    “嗨,不麻烦不麻烦,说的哪的话。就是跟你们上一趟山而已,你放心要真碰上那离火教我们叫他有来无回!”云清初时挺讨厌莫霜明的,但相处久了反而被对方所折服,想起以前的事含糊不清的道“从前是我看走了眼,误会了你,老头子我烟花头晕不懂大局,你别计较。”    “哪的话,前辈是武林高人,我哪有计较的份啊,这些日子还是多靠了您呢。”    他二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将武林中人划拉来卖命分宝,看的安婧也是佩服了。如今已过了七个月,再有二十个月就出孝了。    拉了虎皮又牵扯了这么多人,再赶路肯定是快不了的。    谢千桐见此光景合计了一番,索性和安婧商量起来了,干脆先扯了制定个计划出来,在齐云山好好养养身体,也看看这些江湖人的心性。    就算是散财也要选有品行的人散,至少心里舒服。    安婧心想有理,于是安心的继续等了下来,齐云山上云雾缭绕,又有情郎作伴,倒如进了桃源一般。    如此一拖,就是十七个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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