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来的事情她记得很清楚。
被群山包围的小村落,波光粼粼的小溪,枯黄的芦苇绵延十里,火红的杜鹃妆扮了每个山头…………
有一年春天,马匪来了,要抢走了大家屯下的粮食。
在命和粮食之间做选择,村民们都只能乖乖的将自家的粮食给拿出来。姨母却不愿意,一条凌厉狠疾的鞭子,将那几十个扛着大刀的马匪,揍得连滚带爬的逃走。那时候,姨母也受了些轻伤,可在那个村子里,别人都敬仰了姨母几分。
有一年夏天,无知在山上采药,被蛇给咬了腿,却还是爬上了桑葚树给她摘了小半框的桑葚果。回来的时候,是单脚跳着的,那背上的筐中,黑红鲜美的桑葚果也随着一跳一跳的。
姨母解开他绑着腿的藤子,小腿的下半部分粗肿着,呈紫黑色。姨母将他的腿喇开一条口子,那黑色的血便顺着脚踝往下流,触目惊心。她看到无知哥哥满头的汗,他却不喊疼,连痛苦狰狞的表情都没有。
他的腿敷了草药后被包成了个大粽子,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得,笑着跟她说“文姜,那果子我尝了,比上次在北山头采的要甜许多,你快洗净吃啊!”
有一年秋天,姨母养的蚕吐了很多丝茧。春里的人都是将丝卖给个集市上的富贵人家,姨母却将那些丝煮了一大锅,烘干抽丝,给她做了三套软和丝滑的里衣。无知哥哥满是痂口的手掌摸在那小小的里衣上,一遍又一遍。后来她才知道,无知哥哥一套也没有,所以的丝都只给她一个人做了里衣。
有一年冬天,她病了,姨母挖了很多药草给她调理,她依旧病怏怏的。她听到姨母在她床边低低叹息,自责她没有多余的钱买些肉糜给自己吃,将自己的身体养的那样虚。
第二天清晨,霜露还很重的时候,无知哥哥便出去了,河面上都结着厚厚的冰,鱼是很难弄到的。但是河的四壁上都有虾和蟹打的洞,他伸出瘦削的手臂,探进洞里。有些洞里他能幸运地能摸到东西,有些洞,他就是再探进半个肩膀也都摸不到底。
到了中午,他才提着大半篓河虾河蟹回来。她听见姨母在屋外骂他,“你也是不怕死的,那洞里你看不见,什么东西都能有。那要是条毒蛇,蟾蜍你就死在哪个河边,也没人找到你给你收尸了!”
她没有听到点无知的声音,后来姨母将那些虾和蟹烹好,她吃着也不像夏天的虾秋天的蟹,肉都是饱实的,想来是冬眠断食也都饿瘦了。
无知哥哥站在屋外,满身湿泥,好在到了午时,阳光还能能暖着他。她端了碗给他,他却说什么也不吃,“你和母亲多吃些!”
她拽着他的手让他接碗,却看到他满手的血口子,那些都是被虾和蟹的钳子夹的。无知抽回手,倔强道“我一手泥,你吃着东西别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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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很清楚的事情她就讲的很详细,也有很多有趣的事,她讲着自己能笑出来,好似岁月如何飞更,她也能记得那个时候的姨母,那个时候的无知。
这些事情,经常出现在她的梦里。
直到说完,夷阳君一脸怅然。
齐王却觉得没听到重点,直问道:“岐风他是鸢洛姨母的孩子?”
文姜愣了愣,父王这是什么问题?“当然是姨母的孩子了!”
“是你姨母领养的?”
“当然不是?”文姜觉得父王越问越奇怪。
“那,你可知道他的生父是谁吗?”齐王的这一问有些小心翼翼,连着夷阳君都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这……”文姜从来没想过这件事情,她征了半晌,脑中一片空白。
她忽然惨淡一笑,并没有好奇父王的问题,而是失望,对自己的失望。
她的视线原来是那样的狭窄,窄到只看到别人对她的态度。无知是她最重要的人,比父王更重要。可她似乎从来没有关心过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他千辛万苦的将她送到父亲面前。她却连他的父亲是谁她都没问过,甚至于没想过!
齐王见她茫然的神情,就知道她大概也什么都不知道。长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吧!”
文姜却坐着不动,眼神隐没。
“文姜!”他又喊了她一遍,提醒道,“我和你王叔还有事相商!”
文姜缓过神行了退礼。走在大殿中,足下一片虚浮。玉品引她出门,她却在内殿的帷幔外停了下来,侧耳听着里头的动静!
玉品觉得她这样实在不妥,有些央求:“公主……”
文姜瞪了他一眼,她的一双眼睛又清又亮,这样目露凶光还是头一回,玉品瞬间噤声。
她小声道:“你先出去!”
玉品只得战战兢兢的维诺,退出了殿外。
殿内空旷,没人说话时显得极其安静,虽然隔得远,却还是能听清里头传来的对话声。
“文姜和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年,却一点都不知道这事儿,鸢洛可瞒的够深的!”齐王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夷阳君。
“就怕他,也不不知道事情原委。她不想让他们知道的……”夷阳君的声音有些低落。
“他战功彪炳,却被众臣当面奚落,说他出身微贱,不配上封。若真是你之子,那些人可真是要抬起手掌打自己的嘴巴。”
听齐王这样一说,夷阳君瞬间想到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身世………
如果他知道自己明明就是身世显贵,却宁愿忍受别人的菲薄,也不愿意与他相认?这高高在上的荣耀地位,他明明可以唾手可得,却不愿意来找他,甚至于拒绝了他的主动示好。
他,该是有多恨自己啊!
夷阳君不敢像这种可能,有些头疼的捏了捏额!
“别多想了,待会他来了就知道了,一切坦然些!”齐王宽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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