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缱心头一震,猛地抬头看向霍景安,对上他的视线,又双颊一红,低下头去避开他的视线,干笑道:“世子不要说笑了。” 霍景安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冷静淡漠,不带一丝波动,仿佛在和她谈论是只是一件微末小事,而非终身大事。 段缱低头看着裙摆,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震惊、怀疑、不可置信……五味杂陈,还夹杂着一丝异样的情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半晌才低声道:“世子想要联姻?” “不,”霍景安道,“我只是想娶你。若我想要联姻,就不会对你说这些话了,我会直接向长公主明言,奏请赐婚。” 段缱心旌一摇,又立刻白了脸,心下一沉:她的母亲一直苦于藩王势大而无法压制,若是霍景安以联姻为由,愿投于她母亲门下,效忠朝廷,那她……她会被作为交换的筹码吗? “你不必很快答应,”就在她心神不定地想着这些时,霍景安的声音又一次在她上方响起,但比之前要和缓了一些,如同泉水径流,低和舒缓,“终身大事自然要考虑一番,你好好想一想,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强逼。”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至少现在。” 段缱怔怔抬眸。 霍景安看她一眼,神色淡然:“意思是,我现在并不是那么喜欢你,只是相比其他人对你更有兴趣,你若愿嫁我,自然是好,若不愿意,也没什么。” 段缱一愣,不等她反应过来,霍景安就重又看向她,道:“但也只是现在。要是过几日,我忽然改了主意,那就不会给你考虑的机会了,你好好想想,等想好了,再给我答复。” 段缱有一会儿没出声。 天边传来沉闷的雷声,随着乌云翻卷压下,雨势渐渐变大,转眼从雨丝变成水珠,滴滴落在伞面,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不必这么久,”她在雨声中道,“终身大事,岂能儿戏?世子妃一位,世子还是另寻他人吧,请恕段缱担当不起。” 霍景安道:“你不愿意?” 段缱沉默片刻,笑着抬起头:“不错。” “为什么?”他皱起眉,“此事有利无弊,你若不嫁我,将来也会嫁给其他王孙公子,但藩王的隐患却不能就此除去,为什么不答应?” “世子不是说,若我不愿,就不会强逼么?” “我没有逼你。”霍景安道,“我只想知道你不肯嫁给我的原因。” 他这句话说得平静无比,段缱听着,却忽然起了几分恼意,看着他道:“不错,世子卓异不拘,天纵英才,为人中龙凤,的确当世少有,但也不是人人都非嫁你不可。世子,这世上有许多事都是没有理由的。” 霍景安凝视着她,眉心微蹙:“你当真如此作想?” “是。” “……我知道了。”他收回视线,“走吧,雨势已大,恐怕再过不久就会下起倾盆大雨,此地不能久留。郡主若不介意,下臣可相送一程。” 段缱抿了抿唇:“不必了。”转身往回走去,雨珠在一瞬间朝她落下,却又在半途被伞面截挡,她偏过头,就见霍景安撑着伞走在身旁,神情淡淡,瞧不出什么。 见她看来,霍景安神色不变,继续直视着前方,口中道:“就当我是一只盘旋不走的飞虫吧,我送你,再不走,这雨可真要下大了。” 段缱垂眸不语,加紧了脚步往前走去,雨势果然如他所说越下越大,风裹着雨滴打来,就算有伞挡着也不能幸免,等两人走上长廊时,肩头鬓发都已湿透,她抹了一把脸颊,有些不自在地对霍景安道了声谢,就沿着长廊匆匆走开。 霍景安收伞停驻,凝目而望,直到段缱窈窕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之后,他才敛眸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 采蘩采薇早已在门口等得望眼欲穿,见段缱沿着回廊小跑而归,当即迎上前去接她入阁,又是捧上热水巾帕,又是取来宫裳罗裙,伺候她净面换衣,一通忙乱。 段缱接过帕子擦了,又换了一身穿戴,坐在凳上沉默不语,二女见她神色有异,也不敢多言,就这么过了半晌,她才想起今日进宫的目的,恍然惊醒,起身去了小厨房。 近日阴雨多发,赵静的咳疾有严重之势,药膳药汤都不见效,段缱心里着急,听说雪梨以冰糖熬制成汤后能减缓此疾,就特意学了做法,准备亲自熬一碗给赵静喝下,今日进宫原为此事,没想到在中途出了这么些事,她险些都忘了。 好在冰糖雪梨并不难做,她初次熬制,虽不甚纯熟,但也满满熬了一碗,闻着甜香扑鼻,用瓷盅盛了,装在食盒里提着去了临华正殿。 此时申时已过,朝散议罢,赵静坐于里间,正靠着榻闭目养神,让侍女给自己捏肩捶腿,一见段缱入内,便笑着坐起了身,亲热招呼:“缱儿来了,快坐下。”又命宫女泡茶端水,奉上四碟精致糕点,无一不是段缱平日所爱之食。 段缱笑着谢过,又取出瓷盅,说明来意,听得赵静心怀甚慰,动容道:“你这丫头,这些事哪需你亲自做,累着了还是小事,要是不小心烫伤了,那可如何是好?” 段缱一边揭开盅盖,一边笑道:“娘说的哪里话,女儿累着烫着都是小事,娘的身体才最重要,女儿不是大夫,不通医术,也只能做这点事情了。”她把瓷盅推向赵静,“女儿第一回熬制此汤,还有些不趁手,娘趁热尝尝,觉得哪里差了,就提出来,若是觉得好喝,女儿以后天天都熬给娘喝。” “缱儿亲手熬的汤,娘怎么会不喜欢?”赵静爱怜不已,拿过细耳瓷勺,并着梨肉一勺勺喝了这碗甜汤。 段缱在一边看着,等瓷盅见了底,就关切问道:“怎么样,娘,味道还好吗?” 赵静微微一笑,放下瓷勺:“酸酸甜甜的,还有几分清爽,比宫里的御厨都要好些,咳意好像也变少了。” “真的吗?”段缱知道这话必定是有些言过其实的,但还是欣喜不已,笑道,“那女儿往后天天都熬给娘喝。” 赵静笑道:“这汤让下人去熬就行,娘只要知道你的这份心意就够了。”她拉过段缱的手轻轻抚摸,目光从她柔嫩白皙的芊手移到俏丽的脸庞上,缓缓笑开,“这两年,娘都在为你阿兄挑选妻子人选,只可惜你阿兄声名在外,好人家的女儿没一个肯嫁他的,竟拖到了这个时候,连你都要及笄了。” 段缱一愣,想起赵萱,刚要提起,就听赵静道:“你阿兄是烂泥扶不上墙,可不能连累了你,这几日娘和你爹一直在想这事,想着你快要及笄,是时候谈婚论嫁了,便寻思着替你找一门好亲事。缱儿,你意下如何?” 她一下红了脸,低头娇嗔:“娘!” “羞什么,”赵静笑着拍拍她的手背,“这里就你和娘两个人,母女间说点私密话,不必害羞。缱儿,你老实和娘说,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男子?” 段缱不意赵静会提起此事,一时羞意大盛,然而下一刻,她就想起了霍景安先前之语,心想莫非他已经向母亲提过合作之意,母亲此话是为探自己口风,登时面色一白,期期艾艾道:“娘,你怎么会忽然想到这个?女儿……女儿还小,还不想嫁人。” “胡说,哪有女儿家大了不嫁人的道理。”赵静轻斥,“娘知道,要你突然考虑这些是有些为难,可你总有出嫁的一天,早一天考虑,娘就早一天安心。你也不必担忧,目前爹娘只是商量,总要你点了头,娘才会考虑下面的事,娘自然是希望你万事如意的。” 听见她这番话,段缱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想多了,此事与联姻并无关系,只是正好撞上罢了。 她低低唤了一声:“娘。” 赵静笑着应了:“娘在这里。你尽管说心里话,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又喜欢什么样的,都可以告诉娘,娘一定给你找个如意夫君,让你一辈子都过得快快乐乐的,无忧无虑。” 段缱摇摇头,没说话。 赵静见她面色有异,不似全因羞赧所致,心下生疑,面上却笑容不改,温声道:“好,你既然不想,娘也不逼你,这件事本也不急,娘还想多留你两年,你不必担忧。” 段缱面上又是一红,有些害羞地笑嗔:“娘。” “傻孩子。”赵静笑着摇摇头,瞥了一眼窗外,“时辰也不早了,你就留下来陪娘用顿晚膳,等会儿再回府里。近段时间前朝事忙,娘脱不开身,等事情了了,娘就回府里陪你,可好?” 段缱自然无不应可,陪着赵静用了晚膳,就坐着车架出了宫回了公主府,在兰渠阁沐浴睡下,只是辗转反侧,过了许久都没有睡意。 雨滴嘈嘈落在屋顶,她躺在榻上,睁眼听着雨声,耳边不断响起霍景安说的那些求娶之言,他的脸庞、他的身影也交替在她眼前浮现,一言一语、回首敛眸,都历历在目,直扰得她心头纷乱,思绪如麻。 她可以肯定,霍景安不是因为喜欢她才求娶她的,一定另有目的,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会是什么?联姻?不太可能,他若想联姻,大可直接奏请母亲赐婚,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地跟自己周旋。那么是跟赵瀚在宫宴上的逼婚有关?也说不通,她跟这事没有半点关系,就算他想示威也示不到她头上。 到底是为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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