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葳脑中闪过一个片段,简单整洁的木屋里,身着白衣的文烨拉着她说:“和我一起离开,可好?” 她犹豫片刻,点头同意。 由此开始了那一场两年前的私奔。 眼前文烨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看透了一切,令白葳僵在原地。 她又分不清此人是真不识她,还是假作不识。 实则这话一出,文烨自己也怔住了。 早在张郎欺辱那一家三口时,他就在不远处看着,正要去解围时,见白葳拿出了玉簪救人。 她一看就是女扮男装,不免让他注意了,张郎走前的那一眼,被他看到。 露了财,又女扮男装,衣裳明显不合身,怎么看她都是独身而行,他不知为何就在后面悄悄跟了去。 文烨再往扮作男子的白葳身上一瞅,觉得自己问的对。 “不是。”白葳辨不清他的想法,虽疑惑他为何会说这样的话,但还是否认,走过去要把包袱整好。 文烨却一把抓起包袱,起了逗弄的心思,满脸不信:“一个女郎扮作男装,独自一人带着这么多贵重物品,难不成……是偷了家主的财物出逃?” “才不是!”白葳驳道,去抢包袱,脸不争气的涨红了,他说的其实也是对,她是偷了阿母的首饰和钱。 “那你这是做什么?”他一副要弄清楚的样子,把包袱举得高高的,让她够不着。 白葳气急:“我怎么做,关你何事?” 她气的睁大眼睛,水一样的柳叶眼凭生出三分冷媚风情,文烨的视线落在她的那颗泪痣上,心里一动,手中的包袱抓的更紧了:“我偏要知道。” 白葳气急而笑,这就是她的私奔对象?简直无赖。 “干卿何事!”白葳恼的忘了与他之间的纠葛,扭头就走人。 文烨身子一闪,拦住了她,凤眸里笑意盈盈:“你若不说,这物不给,人也不能走。” 白葳无语透顶,看着这个仪表堂堂的人,没好气的说:“我是要去行善积德,将这物变卖了,赠给城外的贫穷人家。” 一听就是谎话,文烨原想继续逼问,但见她蹙眉怒视他又无奈的神情,忽的升起了一个想法。 “那不如,让鄙人陪女郎,一起行善积德吧!”他说的彬彬有礼。 白葳咬牙,想撕下他虚伪的面孔,好看一看此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她不想把玉饰换钱,然文烨誓不罢休,只好随着去了,她也想搞清楚,此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又是何等身份。 这年代还没有当铺,他们去了玉器铺,店家看到他们进来,立马笑脸相迎:“两位买些什么?” 文烨道:“不买玉器,我们来是以玉饰换钱。” “好好,让我先看看货物。”店家道。 白葳抿嘴,蹑着脚慢慢移动。 “快些。”文烨好笑,直觉她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所以他才这么做,怎么她就这么小气呢? 他自是不知,白葳穿越前过得窘迫,穿过来后更加吃不饱穿不好,还受人欺负,她哪能大方。 若不是想看清他的面目,她才不会来这里,恨恨的送他一个眼刀子。 文烨一怔,笑容加大。 一包玉器不情不愿的放在桌上,店家觉得疑惑,在二人身上看了看。 一个相貌俊美、仪表堂堂的男子,一个扮做男子很瘦的女子,一起来变卖玉器……女子眼角的那颗泪痣惹人注意,使她楚楚可怜,不过好像在生气,但就是生气,也别有风情。 他在白葳脸上流连了片刻。 文烨皱眉,目露不悦,催促他快些,再看白葳神思游外,眼中闪过一抹恶劣。 等白葳回过神,她身前出现了一大袋子五铢钱,至少四十斤重。 “此为何意?”她不可思议。 文烨施施然道:“君欲行善,五铢钱更方便。” 白葳笑:“你拿?” “是君欲行善,在下只是陪同。”他负手率先走出去,步伐甚是潇洒。 白葳睁大双眸,他站在街上还对她笑,明朗清爽,风流倜傥,一副我不管的意思。 “女郎,这……”店家也傻了,这女子细胳膊细腿的,哪像是能提起这么重的物。 好好好。白葳气的无话可说,够男人! 她弯腰提起了重达四十斤的五铢钱,走出了店铺。 店家愣愣的看着,瘦弱女子提着钱艰难的跟在男子身后,往城门方向走去。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经商多年,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个汉子,摆明欺负人家小女子,那女子还那么瘦。 白葳咬牙跟在文烨后面,凭着一口志气拿着钱袋,只是起初还行,走了不足三十丈,她就累的直喘气,基本是上拖着走了,但她不愿吭声,她宁愿累爬下,也不愿求助这个恶劣的人! 到此,她已然忘了自己是偷偷摸摸出来的,不可让熟人看到,莫名跟文烨来了劲。 路上行人纷纷疑惑的瞅着他们,前面的公子优哉游哉,后面的人累的喘气,有人看到文烨更是露出惊诧。 文烨视若无睹,不时回头看一看步伐缓慢、满头大汗的女子,钱袋很重,她右手提着,整个身子往左边倾斜,然而再累,她也不出声让他来拿。 咦?他来了兴趣,想看看这女子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前面的男子放慢了步子,但白葳没感觉,也没注意到路人对文烨的眼神,因她全副心神都在死沉死沉的钱上面,她的手掌已经被麻布袋磨肿了,累的大喘气,手中的麻布袋越来越沉,硬气随着重量逐渐流失。 这就是原主的私奔对象?呵……她心里狂吐槽着。 前面的人越悠然自得,潇洒风流,白葳就更加愤怒,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跟他置气?这又不是她惹出来的事?且——他们不认识的! 想通了的白葳先骂自己傻了,随后“哗啦”一声,把麻布袋重重的扔在地上。 文烨听到声响,回头就看到白葳站在那里,双手叉腰,双目瞪视他,道:“凭什么我拿?你图方便,你拿啊!” 说完,她也不管文烨,气呼呼的往前走去,昂着小下巴经过他。 一袋铜钱孤零零的被放在街上,女郎大步往前走着,不管不问也丝毫不怕,文烨有些愕然,这女子是在跟他……使性子? 文烨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看着傲然的女子,他思索良久而不得结果,摇头笑了一笑,提起钱袋,还挺沉的。 文烨自食了恶果,他不愿失了形象扛着,累出了汗,呼吸渐渐粗重。 这下换白葳开心了,不停地催促:“快些、快些!” “你也提过这物,怎还好催我?”他大感委屈。 白葳没好气的回道:“你这是自讨苦吃。” 文烨张口无言,暗叹,果然不该作弄人。 他一脸苦巴巴,白葳舒服了不少,哼~活该。 随即又想不通,如果他不识自己,为何对她又捉弄又容忍的?也不对,如果他爱她,行为不会这么恶劣吧!还是从一开始原主就被骗了? 或者是纯看脸?她偷偷瞥了眼文烨,确实很俊美,比起在京城大有名气的霍青棠也不差。 想到霍青棠,她又头疼了,如果不走,她就必须嫁给他吗? 耳边隐隐传来了“霍嫖姚”三字,她侧首望去,几个人坐在树荫下正在说着京城最热闹的事,霍嫖姚的“亡妻”归来了。 白葳不禁停下了脚步,伸长耳朵。 文烨跟着停下,听到谈论的内容后,笑问:“你也很好奇那此事?” 白葳一顿,道:“当然,白氏忽然出现,方士一说太过玄妙,更让人疑惑的还有霍嫖姚的态度,竟执意要娶她。” 文烨疑惑她的话:“这有什么不对?” 他理所应当的,让白葳怔住:“难道这正常吗?” 文烨好笑的看着她:“霍嫖姚对白氏情真意切,长安无人不知,白氏大难不死归来,霍嫖姚失而复得,自然是要接她入府的。” 这话没毛病,但前提她不是与人私奔的。 “那……你信白氏是遇方士被救的吗?”她迟疑的问。 “我信不信不重要,其他人信不信也不重要,只要霍嫖姚信她就可。” “可是——” “我说,”文烨打断她的话,似笑非笑,“你这么质疑白氏,该不会是你也爱慕霍嫖姚吧!” “……才没有。”白葳驳道。 文烨一脸不信,闲闲道:“不管过程多离奇曲折,人家都已经是夫妻了,你还是尽早歇了那份爱慕之心,”又瞥她一眼道,“你也不小了,依霍嫖姚那性子,几年内不会纳妾的。” 什么鬼! 白葳要被他气晕了,她觉得自己像被云雾包裹,离真相很近,却找不到真相,越来越迷惑。 郁闷的跟在他身后,街边人的议论声不时传来,所说无非便是霍嫖姚深爱白氏,得偿所愿,可喜可贺。 这就是民间对她与霍青棠的看法吗? 最后二人还是坐着牛车出城,白葳折腾了半晌,早就饿了,幸好那对夫妻给了她一包肉脯,还挺有嚼劲的。 她没有给文烨的意思,文烨微笑的凝着她…… 白葳坚持了一会儿,受不了,递给他。 文烨欣然接过,果然很美味。 白葳还真寻了一处小村子,小路平坦,良田整齐,村民正在劳作,不过这村子看着不像是很穷的那种。 这是白葳在城外流浪时发现的,她在这里呆过五天,而原主在这里呆了一个月,所幸原主知道一个貌美的女子在外很危险,便整日以淤泥掩饰面貌,是以,这里没有人认出她。 “你怎么知道这里?”文烨讶异。 白葳厚脸皮:“我这么善良,当然知道。” 文烨一怔,笑着摇头,这性子和这张脸怎么就反差如此大呢?明明楚楚可怜的。 “村口有锣,你去敲响,村民就会过来。”白葳指挥道,心有些痛,着实不想做“散财童子”。 文烨扫她一眼,去了。 衣着华丽的俊美男子站在台上敲锣,好像是第一次敲锣,他有些新奇,越敲越响,越来越急,好似发生了大事情。 白葳双手捂耳,鄙夷的看着他,真幼稚,这绝对不是她的私奔对象! 这样的锣声很快惊动了村民,大家气喘吁吁的赶来,看到敲锣的人是一个贵公子,皆面面相觑。 文烨息了锣,示意白葳讲话,毕竟是她贡献的银钱。 白葳局促,摇头表示不会说。 文烨便道:“诸位乡亲,家君曾受过此地人家救助,今日家君生辰,特吩咐我来此,将这些银钱分于大家,以报当年恩情,还望诸位收下。” 村民们莫名其妙的,看着那一袋子五铢钱,都没动。 白葳看向文烨,文烨便又复述了一遍,才有一个人走上前,看衣着应是这里的乡官里魁。 里魁问:“公子此话当真?” “当真,”文烨道,“需平均分赠。” 里魁看了看身后的村民,又觉得这两人不像是骗人的,拱手道:“如此多谢两位公子。” 其实四十多斤五铢钱并不多,也就六千枚,百家一里,这么一分……各家所得其实才六十枚铜钱,她有些尴尬。 但平白得来的钱,村民们都很高兴,对他们连连道谢。 看着他们的笑容,白葳又觉得很开心,这是穿越来最高兴轻松的时刻了,助人为乐,果然是一件快乐的事。 文烨看到白葳柔浅的微笑,心里莫名悸动,不自觉的也笑了,这一天虽然莫名其妙的,但又意外新奇。 心里欢乐,步伐也就轻松了,回城的路上,文烨看着欢脱的人,止不住的摇头。 “我送女郎回去?”到城门前,文烨问。 “不用,”白葳连忙拒绝,“我自己可以回去。” “那我就不需进城了,”文烨也不强求,知她鬼祟,“不知女郎唤何?” 白葳怎么可能告诉他,既然到现在都不曾表现出相识,那么:“萍水相逢,何必知道?不如就此别过。” 真是……干脆无情。 “好,女郎路上小心,也莫再让父母担忧了。”文烨诚心道。 白葳面皮一抽,转身而走。 文烨看着她的背影一时没动,却见白葳回头,问他:“你是长安人吗?” 她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果真昏了头。 文烨从她的问话里听到了某种希望他否认的意味,便贴心道:“不是,我乃吴国人,家住姑苏,父亲居六百石官职,今天正是要回姑苏的,不想竟与女郎有此奇遇。” “那你去过齐国吗?”这是更重要的事。 文烨眼中忽的闪过利芒:“不曾。” 白葳稍觉放心,他要回吴国,姑苏距长安千里之远,应该不会再见了吧! “后会无期。”她补了一句。 果真无情。文烨在心里也补了一句,这次她是真走了,纤瘦的背影消失在城门里。 她不见了,有一男子走到文烨跟前,态度恭敬:“公子,启程否?” 文烨点头:“让素夜去查查她,等我回来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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