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宓小声说完这句话,忍不住看了一眼萧常年。 萧常年身上仍旧是穿惯了的红衣,眉清目秀,正轻歪着头听姜容讲话。从前她大哥尚还意气风发的时候,与萧常年站在一起十分登对,可现在两个人都已经很久没见过对方了。 想起出门时大哥还在家里醉酒闷头大睡,谢宓心里就不是滋味。 谢宓一个劲儿地往常年那儿看,似乎是很想和她说说话。连姜容都注意到了,但是常年只当没看到,抬着下巴示意她往右侧看。 “你看那边是谁?” 姜容顺着她视线转过头去看,一眼就看到了邱采。他站在他们邱家子弟当中,穿一身暗蒙蒙的外袍,袖口领口绣着环状的深色绣线纹路,身姿秀挺。 姜容问她指的人是谁:“邱采?” 萧常年回说:“我看了他半天了。”说着居然要往邱采那里走,姜容拉住她,问:“你往那边去做什么?” 萧常年冷着脸:“我倒想问问他们邱家是什么意思,要真如传言所说,那就给你个痛快,你不见得非他邱采不可!如今这样含糊其辞,任由都城人看热闹又是存了什么心?”她难得这样疾言厉色,姜容哭笑不得,“你表情这么吓人,像去逼婚一样。” 不少人都对姜家刚被接回来的女儿好奇得很,这种好奇在邱采春猎那日待姜容疏淡,以及接下来从不与姜家来往之后演变成了看热闹和幸灾乐祸。 风言风语萧常年没少听,本来对邱采还有些好印象,现在都化成了火气。 当初邱采在她眼里的有礼温和早变成了假模假样、惺惺作态。 “我以为你和他算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可这么些天他们邱家不冷不热的,你受伤他也不曾来过。这婚事他不肯要,谁还上赶子求他吗?”她声音压得低,只有近处的谢潮和谢宓能听得清楚。 谢潮一脸尴尬,也不敢替表哥说话。 谢宓表情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谢宓心里很明白,如果传言不假,邱家当真有意退了与姜家的亲,那萧常年是最厌恶这种不满意也不肯明说的做派。她母亲不喜欢萧常年,认为萧常年父兄战死后成了孤女,嫁进门是高攀了她们谢家,所以自萧家败落后婚事就被母亲从中作梗,一拖再拖。 谁能想到谢澜的父亲随后也是死于战事,目前谢家主事的人已经变成了谢潮的父亲。 萧常年本都一气之下退还了谢家的彩礼,结果谢潮的父亲又派人将彩礼送回,一道带去的还有致歉的亲笔书信。 萧常年收下了,但婚期还是越拖越久,因为以谢澜如今的情况来看根本无法成婚。在谢澜看来,他父亲的死是因为他作战时的决策失误导致的,这也是他终日醉酒,连曾经最趁手的长/枪都手抖到拿不住的缘由。 谢宓想,萧常年对她们谢家人面上还能有好颜色不过是还顾及着他哥和与谢潮那一些情谊。 姜容眉眼弯弯,一看就是好脾气。她又不肯让萧常年去质问邱采,所以谢宓在心里给她的评价是“软包子”。还想着,若她是姜容,就抢先退婚,才不会受邱家这份气。 姜容对邱采的印象全都来自于七年前,说念念不忘还不至于,她那时候太小了。 看来邱采也没有顾念儿时的情分对她另眼相待,这婚约,怕是不会长久。她心里想得明白,也因为常年话里话外的回护而心里一暖。 她和常年讲:“我父亲早和我说过了,这婚当初之所以定下,是父辈开的口,本就和我们的意愿无关。” 邱采不肯娶她,难道还能压着他的脖子逼他点头吗? “从前就商量好的,两家孩子相处得好,就顺理成章。觉得不合适那就算了。” 是不是真的这么说过,在宠女儿的姜出看来根本不重要。反正最重要的是让女儿放宽心。 姜容说这话时一直看着不远处的邱采,邱采似有所感,也隔着重重的人看过来。他身边有同姓族人也随他往这边看,先看到的就是穿粉衣的姜容。 姜容不会打马球,穿着件下幅及脚背的裙装,站在一众穿着利落等待上场的公子小姐们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同姓族人和邱采年纪一般大,还是头一回见到长大后的姜容,隐约记得很小时候的姜容只喜欢和邱采在一起玩。用肩头撞了邱采一下,一本正经地说:“往常觉得陈家阿玉已是极美,未料还有姜家这一个。” 邱采视线落回场中央,隔了一会儿才淡声回答:“无聊。在外议论女子样貌,你也真是出息了。” 族人也是适婚年纪的男子,家里未娶正妻已经先有了两个通房,一直很佩服邱采能忍,房里连个侍候起居的侍女都没有。以拳抵唇咳了一声,转移话题说:“家主三令五申,让你备礼去姜家,你不肯也就算了,怎么还要顶撞?” “这下好了,罚你后日去青厚山寺中冷静冷静,那里清苦得很,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邱采并不在意:“我从前去过……” “好好好。”族人不再劝,无奈地说,“一回生二回熟,只能祝你一路平安吧。” 邱采只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场上有两支队伍已经开始角逐,奔跑的马匹扬起飞尘。 赛场之上,姜泓坐在他那匹养得膘肥体壮的马上,瘦长的身子下弯成惊险的弧度,几乎半挂在马上。高台突然响起一阵喝彩声,那声音带着少年的涩哑,只有随性妄为的人才会在这种场合毫不避讳地大喊大叫。姜容不由得抬起头看过去。 看到了就心想:怪不得都说今年的马球比赛办得较往年来说更为盛大,来得人也更多。场地不仅选在东南城郊这一大片空地上,视野尽头更有许多佩刀的护卫一刻不离地看守着四周。 赛场正中对着的位置就是一处高台。上面坐在大臣和侯爵,邵允梁和小皇帝刘倨站在一起,刘倨的个子只及他前胸。即使穿得多也显得很瘦。 姜容见过的刘倨这样年纪的男孩子,都穿得很单薄,一入春就只着夹衣和单袍,好像永远也不知道冷似的。他却穿了一层又一层,最外面的披风后绣着大片金纹,蔓延在墨色的底子上,在高台的风中荡起边角。 都传刘倨体弱,不过除了格外痩些,他看着并不像久病的人,反倒精神奕奕。 此刻大半边身子都快要从高台的围栏上伸出去,脸上的神态激动极了。 而谢宓看的是高台上邵允梁高大的身影,越凑越近问姜容:“你二哥……和陈玉的事是真的吗?” “啊?”姜容也不知道该怎么答了,这谢宓还真是语出惊人。谢陈两家心照不宣,但终究没摆到明面上来说。 谢潮重重地咳了一声,手掌半盖着嘴,小声说:“谢宓,你今日话怎么这么多?” 姜容没问,谢宓倒是给自己解释了一番:“我对你二哥可没心思,只是看不上陈玉而已。”她从不掩饰自己对陈玉的嫌恶,就算和陈玉面对面也总给她没脸,陈玉不讲理,看到谢宓也知道收敛一些。 虽然背地里常骂谢宓疯狗。 陈玉当年骑马踩折了余绶竹的腿,余绶竹姐姐余绶兰是陈玉父亲的妾侍,硬是被半胁迫着息事宁人。 谢宓对余绶竹有情,恨透了仗势欺人的陈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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