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除了陈俊生,他还没有从被抛弃的打击中走出来,仍处于失恋中。 他现在已经不需要老太太罚跪了,自发地天天跪在陈家老太爷的灵位前,哀悼自己逝去的爱情。 李老太太受不了,真怕自己亡夫会被气得活过来,老头子生前已经为他操碎了心,死了还得被他烦。 她跑到祠堂,指着陈俊生的鼻子骂:“你这个孝子,不就是一个女人吗,至于这样天天嚎丧吗?你爹死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难过?” 她这倒是冤枉儿子了,陈俊生他爹死的时候,他还是很难过的,只是那时候莫氏正怀着老三,因为守灵动了胎气,老娘也伤心地卧床了,全家都需要他照顾,他不敢当着家人面哭,背地里躲在被窝里也没少流眼泪。 陈俊生没有跟他娘辩论,只是被骂着,眼泪又出来了,对着老太太哭起来了:“娘,孩儿不争气啊,上不能让您老安享晚年,下不能让孩子们无忧,还伤了妻子的心,我这么没用,尽给家里拖后腿了,难怪杨柳看不上我。” 得,又说回那个女人了,老太太气了个仰倒,把扬州瘦马的来历说了一遍后,道:“孩子,这不怪你,杨氏她从小被人调.教着养大,生来就是要去攀附富贵的,咱们这样的家世就算留得了一时,也留不了一世。” 本来老太太是不想把杨氏的底细说出来的,怕打击儿子的信心,认为自己眼光有问题,遇人不淑。 可惜失恋中的人脑回路跟普通人不一样。 陈俊生想了一会儿,觉得还是自己的问题,沮丧道:“娘,这也不怪人家富贵眼,还是儿子没用,才让她看不上的。” 好话说尽,儿子都听不进去,还替那个女人说话,老太太气得狠了,连脏话都出来了:“我还嫌她一个家妓配不上你呢,你天天为着这样一个女人在家里哭,也不怕伤了家人的心。你再哭,对着你媳妇哭去,别在这儿扰你爹的清净。” 陈俊生被爹娘嫌弃了,只能可怜兮兮地向自己的妻子寻找安慰。 老太太把儿子赶到媳妇那里去了,仍觉得心里不痛快,到厨房去找李嫂子,要和她好好说说自己的心里话。 厨房里,李嫂子正在准备煮米饭了,看见老太太进来,有些诧异,连忙阻止:“小姐,厨房里腌臜,哪是您能来的地方?”没有外人,她又叫了原来的称呼。 老太太不嫌弃厨房,又不是原来的大小姐了,她这些年颠沛流离,更腌臜的地方都到过,“素心,你还当我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吗?原来你不在的时候,我还亲自下厨呢。” 李素心的名字是老太太年轻时候亲自给她取得,这么多年,也就只是老太太还记得这个名字了。听到老太太的话,她有些伤感:“小姐本是承恩候府的金枝玉叶,哪里该受这些苦?” 老太太自己在厨房里找了凳子坐,不这么觉得,“承恩候府都是前朝的事了,有什么值说道的,我若仍是候府小姐,指不定还会被拉去祭旗呢,又哪里来的现在这快活日子。” 说到快活日子,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小儿子,自己临到晚年居然还要操心他的感情的事,脸色一沉,叹气道:“唉,俊生那个性子,都怪我和长青对他太过宠溺了,养得他这么大了还不知事。” 她和丈夫生有二子一女,大儿子陈俊表、大女儿陈俊秀,陈俊生是最小的,比老大足足小了8岁。陈俊表最大,也最懂事,可惜十八岁就在战场上去了,连个血脉也没有留下,没过两年,女儿也因病去世了。 俊生从小就没担过事,大儿子和大女儿相继去世后,她和丈夫担心逼迫太过,会连唯一的儿子也失去,也就不强求了。 于是夫妻二人到乡间买了房子置了地,俊生他虽然没什么本事建功立业,但也不会闯祸,当个乡间田舍郎挺好的。 老头子还特意求了一个能管着他的儿媳妇,这些年一直过得挺安稳的,没想到临老了没几年就要去见老头子,给她来了这么一遭。 李嫂子要比自己的老主人想得开些,笑着道:“我看咱们少爷是有福的,原来有你和老爷护着,现在有媳妇护着,等以后文远小少爷中了状元就该儿子护着了。” 她这话很乐观,老太太有些安慰,仍然还是很担忧:“哼,俊生不知道惜福,有这么好的媳妇和儿女,还被外面的女人勾得失了魂,真怕哪一天我不在了,他就被赶出家门了。” 李嫂子向着自家人,为陈俊生开脱:“少爷哪里有这么不堪,他是因为心地太善良了,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唉,莫娇本事样样好,但也太要强,把少爷压得死死的,他才会犯错识的。” 这明显是偏心自家人说的话,老太太心里是有些赞同的,只是她做婆婆的,有些话不好说,拉偏架也只能向着儿媳,因此贬低儿子道:“你是因为俊生说以后给你养老,才偏着他的吧。我看我儿媳妇哪里都好,大事小事一把抓,俊生他没什么出息,一辈子也就靠着老婆儿子了。” 李嫂子与老太太自小一块长大,虽然分别二十多年,仍了解她的口是心非的性子,大事小事一把抓,不就是太爱管事,没给男人面子么? 她道:“人常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您和老爷是善人,少爷也是善人,咱们家里的几个小少爷,小小姐都是有出息的,我再没见过比她们更懂事,更孝顺的了,少爷这福气寻常人还得不着的。” 老太太想到自己的几个乖孙儿,释怀了,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还是顾好我自己,俊生那里就让他媳妇操心去吧。” 莫氏确实是在操心自己的丈夫,本以为赶走外面的狐狸精已经很辛苦了,没想到还要负责安慰失恋的丈夫。 陈诗嘉带着小琴去的不巧,正好碰见她爹在她娘面前唉声叹气,“娇娘,我是不是很没有用,不仅帮不了家里忙,还老是惹你生气。” 这样的问题已经重复几次了,莫氏很想回答“是”,但这样估计丈夫会更一蹶不振,只能安慰道:“哪里有,你是一家之主,我虽然管着田地和铺子,但是大家都是因为你的面子才听我的话,遇上了大事,家里还是要靠你的。” 陈俊生的自信心已经被打击得没有多少了,明显不信,又问道“真的吗?那为什么……” 他估计是想问为什么杨氏会看不上他,看见两个小女孩进屋来,停下了这个不适宜在孩子面前提的话题,叹着气又出去独自悲伤了,连招呼都忘记打了。 他一走,莫氏觉得空气都轻松了些,问小琴:“这两天在家里过得怎么样?” 小琴客气地回答:“都还习惯,劳婶娘费心了,家里的人都待我极好,诗嘉妹妹平素让着我,文豪哥哥也叫我经常去找他玩。” 莫氏对小琴道:“文豪向来喜欢热闹,你要是闷了就寻他去玩,但他有时候也调皮得很,要是哪天招你了,你就跟我说。” 小琴听到她的话,却抿嘴一笑,回答道:“文豪哥哥人很好的,我才跟他见面,就跟我说以后护着我,不让别人欺负呢。” 陈文豪的原话是“你既是我的妹妹,以后也就归我罩了,谁欺负你跟我说,看我不打掉他的牙。” 莫氏微微一笑,“那就好。” 后来,她又找陈诗嘉私下里偷偷地问,“文豪不知道小琴的身份吧。”不然,以他冲动的性子,应该不会那么快接受小琴的。 陈诗嘉答道:“不知道,他根本没往那边去想,真的认为是落难的亲戚来投奔。” 陈文豪听到那个坏女人被赶走后,就认为万事大吉了,全身心地想着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要怎么办,其他的事都没放在脑子里。 家里也只有他对小琴是最无芥蒂的,陈诗嘉虽然与小琴同睡一张床,日夜相对,但是仍然有些不自在。 杨氏退了房子,托人给小琴送来了她的衣物。 陈诗嘉帮忙小琴整理衣物,结果发现只有几件单衣,和一件旧棉袄,“你的衣服这么少?” 小琴小声道:“我和娘被我阿婆赶出门时,只带了这么几件衣服。”那些新做的衣服还有爹生前给她买的几件首饰,都被堂姐她们抢走了。 陈诗嘉拿棉袄比划了一下,棉袄都有些短了,穿着御寒都差些,何况今年冬天还格外冷。 只能拿了自己的旧衣服给小琴,她们两个,小琴虽然大几个月,但是个子要更小些,穿她的旧衣服倒合身。 难怪小琴说羡慕她的阿婆,这么一对比,陈诗嘉觉得自己比小琴幸福太多了。 至少,阿婆她永远不会把自己赶出门,娘亲也不会把自己一个人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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