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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的怜樱阁厅堂内,兰若和芷如拨亮了庭中的灯火,隔着帷帐纱幕,映出一片明丽朦胧的金色。

楠焱怜坐在厅堂上首,慢条斯理地饮着一盏南檀的霜露,祭携着珞坐在怜的左下首,堂里立着早间跟着楠焱珞一道来的婢女婆子们。她们全扎着头,几乎是不敢抬头看一看上座的这位夫人的。

族里几乎人人知道,楠焱族中琳琅一脉血缘单薄,到了上代的老族,就是怜的祖父一代,只有一个儿子。楠焱怜的母亲出身清院,在华安庭来看着实不是什么拿得上台面的好出身,加之她素来体弱,这桩婚事一直为老族所不允,前前后后拖了有个四五年,这才最终磨得老族点了头。

怜的母亲在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没撑过去,就那么殁了,孩子倒是侥幸活了下来,但也没过五岁,怜的父亲如何受得住这般打击,在怜八岁上一道去了。自那以后楠焱怜便是楠焱族中头一份的尊贵,几乎是在老族的手心里捧着大的。老族一心要把自己这唯一的孙女培养成下一代族,楠焱怜自小过的便与族中同龄女孩不甚相同。楠焱虽无南檀北芸之流有内宅女子不得涉政的穷规矩,但大多女孩儿小时也是绝对与族中事务无所联系的。

然而楠焱怜不一样她自十岁就进了族处理族务的明雪斋,日日随着祖父学习理事,虽然末了未能继承族之位,但她于德昌庭也从来是有着一个抹消不了的位置的,她的决定,族与老们基本上都是不会有什么反驳的。

小半刻钟过去了,怜就那么坐着,不紧不慢地喝着茶,下面的婢女们虽然静默无声,但也不免在心中渐渐生了烦躁,一阶魔法师的听力何等敏锐,第一句按下的抱怨甚至还没吐出第三个字来,怜便将茶碗搁下了。

又是好一阵静默。

楠焱怜缓缓地扫视了一圈那些惶惶然的婢女婆子,终是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我这个人,是素不喜欢热闹的。”

下头的人一听,心底便是一紧,夫人的意思很明显,这就是要打发走她们了。

果不其然,只听楠焱怜下一句便是:

“留下必要的几个,旁的,都散了,择日再去领别的差事罢。”

服侍高门的公子小姐们可以说是件难得的肥差,在德昌庭与华安庭里犹是,平时里吃穿用度无不富余,那么点大的小孩子就算再怎么堆金砌玉地养着也是使不尽的,余下的她们虽然没那个胆子全捞进手里,可到底也能比着旁处多捞些油水,粮仓里的老鼠尚还比别的地儿肥二两,眼看着那个楠焱柔萱一死,楠焱珞就要被接到嫡母处抚养了,这样好大的一块肥肉,她们如何肯撒手?

但楠焱怜明显根本就没想着问她们的意见,伸手指了立在最后的流苏和疏月之后,又点了几个年纪最小的,便似生了疲意似的摆了摆手,叫她们尽快走。

立在前头的几个互看几眼,边有个高瘦的婢女一扭一晃地挪了出来,细细地捏着嗓子道。

“夫人有所不知二小姐她”

话还没说完,楠焱怜身后一个蓄着月白发的侍女便健步过去,扬手便是两个极响的耳光,那女人痛呼一声,跌坐在地,直指着怜的侍女不可置信地道。

“你!你竟敢”

“夫人面前,你也敢插话?”那侍女眼一瞪,作势又要下手打,后面的怜却不急不缓地道了一声。

“罢了,琼枝,让她说。”

那女人瞪了琼枝一眼,这才起身理了理衣襟,冲着怜的方向行了一礼,道。

“夫人呀,二小姐如今年岁尚如何能靠这么几个不经事的丫头片子伺候?我不是说您阁子里的人不上心,”她挤出一副为难的神情,“可是新人再得力,也不如旧人用着顺手呀!”

“是呀是呀!”

后面一众婆子赶忙连声附和。

“顺手?”怜似是轻笑一声,偏了偏头望着祭与珞的方向,珞微微抖了一下,又往祭的方向缩了缩。

“我看未必吧。”怜揉一揉额心烙着的一痕殷红的羽状花印,“瞧瞧珞这副稀瘦的样子,你们倒是有胆子说自己顺手?”

底下那婢女的面上登时有些挂不住了,只哼哼着道,“顺不顺手那也得主子说了才算呀。”

“哦?”怜轻轻侧过头去,看着楠焱珞一副惊惶无措的样子,“珞你且说说,这群人,平素里可听你的?你用着可顺手?”

珞无助地望了楠焱祭一眼,祭紧了紧握着楠焱珞的手,楠焱珞稍稍鼓起些勇气看了上首的楠焱怜一眼,又飞快地扎下脑袋,死命地摇头。

“不是!二小姐!萱姨娘平素”那女人当下不干,就要上前跟楠焱珞理论,立在一旁的琼枝直接扣住她的胳膊,朝后那么一撅一扭,那女人“嗷”地一嗓子吼出来,楠焱怜被芷如扶着站起来,漠然地看着她们半是惊惶半是不甘的神情。

“还有什么可说?”她问。

琼枝丢开那女人重新退到一边,旁边的几个婆子小心翼翼地拉她起来,她恨恨地盯着楠焱怜,咬牙切齿地道。

“不过就是仗着嫡母的身份变着法地欺负庶女罢了!”

楠焱怜的眼神骤然一凝。

祭突然感受到一种压迫感似乎正是从楠焱怜的身上辐射开来,仿佛刹那身上便背负了千钧之重,教人抬不起头也喘不过气来,那女人歪歪扭扭刚要站起,当下又是被那股莫名的力量给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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