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三日后,别院里来了一位客人。
柳云鹰背着药箱赶了三天三夜的路。
他在京郊别院下马已近辰时,弯月尚且挂在树梢,日头还未从山脚升起。
他一路披星戴月而来,进门就问:“老幺,谁给你下的蛊?”
“中蛊的不是我。”裴云谨淡淡说了声,引着他朝里面走。
侍女们端着水和食物进来,伺候柳云鹰洗漱、用膳。
柳云鹰洗了把脸,喝过茶,用了早膳,继续道:“那你还急急忙忙把我从郑阳府叫来?哦,是你喜欢的人?”
然后,又打趣他:“哪家姑娘如此美貌,竟能让我家老幺动凡心?”
虽数年未见,毕竟是血亲关系,他们之间有话直说,不必见外。
裴云谨说:”她被人逼着服下了绝情蛊,我碰她一次,体内的虫子要噬咬她一次。大哥,她很怕痛,一点点痛都要哭很久。我不知道那蛊虫在她体内究竟待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她究竟哭过多少回,掉过多少眼泪。”
裴云瑾不敢深想。
若深想,他立刻就要挥兵杀入皇宫去剁了林冲渺和吕守一的脑袋。
虽已入清晨,天却未完全透亮。
屋里还点着灯,烛火摇曳在裴云谨的脸上,照亮他脸上的怒气。
上次见面,弟弟才八岁,拿弓箭射杀敌人时,还会被吓哭。现在他家老幺居然要去媳妇了,真有出息啊!
柳云鹰一直笑看他讲话,听到最后,竟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抑。
裴云谨绷着脸,斜着眼睛看他,“大哥也是过来人,何必笑我!”
“我可没你那么傻!”柳云鹰只感叹一物降一物,他这弟弟从小便极为聪慧,才被镇南王选去过继。可现在,他家最聪明的老幺因为喜欢上了个女人,脑子像是被狗吃了。
柳云鹰冲裴元瑾笑笑,说:“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情蛊,当年潇湘娘子为了跟他丈夫和离,才撒了个谎,布这个局。结果她丈夫没信,旁人却信以为真。”
“那她是被林冲渺骗了?”裴云瑾自言自语。
柳云鹰无奈地摇摇头,“她有没有被骗我不知道,你肯定是被她骗了。”
“她没有骗我。”裴云瑾选择相信林萱:“因为服了蛊虫,她很久都没再长高,也没有来葵水。她说服下蛊虫后,容貌会永远停在十四岁。”
柳云鹰笑着叹气:“枕边风真管用,你现在连亲兄弟的话都听不进去。”
裴云谨不吭声,脸上笼罩着一团黑气。
兄弟俩久别重逢,原应该和和气气叙旧才是,可兄长一开口便加枪带棒数落林萱的不是,不由得他摆起脸色。
柳云鹰是兄长,不跟自己弟弟见气,解释道:“有一蛊,名曰避子虫。你知道的,西疆向来以女子为贵,女子一生只育二子,无论男女。生完后,她们将孩子丢给男人带,只管自己去耕田、打仗、外出经商。女子将此避子虫服下,可终生不再受葵水之困,还能美容养颜,延缓衰老。”
柳云鹰一直笑,笑得腮帮子疼,他叹道:“说什么被男子碰一次体内的蛊虫便咬她一次,那是她瞎编出来骗你的鬼话!”
“骗就骗吧!”裴云瑾强撑着笑:“我原也是担心她会疼。”
那么娇气的人,烫到手指都要哭很久,何况是被蛊虫咬呢?裴云瑾安慰自己:“只要她不疼就没事。”
她可能是年纪小,容易害羞,才不愿意被他碰,才会撒谎骗他。可他被骗,被大哥取笑,心情低落下来,哪怕脸色如常,话却少了。
裴云瑾好看的远山眉毛颦起,桃花唇微抿,无论柳云鹰说什么,他都不再说话。
兄弟俩相对无言,热闹的房间,重归于安静。
过了会儿,柳云鹰忽然又笑,他语气上扬:“老幺,你这品味也不怎么样嘛,居然喜欢这样一个——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这刁钻的口味。你们南疆是没女人了吗?”
柳云鹰好笑的盯着从外面走进来的人。
又过了一会,他吸了口气,勉强承认:“好像也没那么丑,初看确实不行,多看几眼也算顺眼。好吧,勉强算她是个美人,盘靓条顺。尤其屁股大,好生养!”
大哥在说谁屁股大?裴云谨抬头,顺着他挑剔的目光往外看,待看清楚来人,没好气道:“那是她的婢女惠兰。”
惠兰一进房间,便看到个容貌俊美,嘴角含笑,眼带桃花的男人坐在上首,满脸不高兴地看她。
——他长得真漂亮啊,比女人还好看!
接着,惠兰吓了一跳!
那个漂亮男人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搁,指着她的鼻子骂。
“放肆!快把你手上的镯子摘下来。”
他声音又轻又锐还带着气音,像是羽箭穿破空气的声音。那种羽箭极为锋利,滑过喉头的瞬间,就可见血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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