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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宁二十二年九月十一日卯,夏帝晏珩崩,时年三十八。

其在位二十余年,外攘夷狄,内脩法度,招选俊杰,奋扬威怒,武义四加,斥境扩土。

群臣与太子议谥,以帝“威强睿德”,谥曰武。以其功迈□□,堪上庙号,号世宗。

帝继位之前,夏屈匈奴六十年矣。至帝立,以夏丰盈之物储,征匈奴十五年:举盛馀,逾广汉,绝梓岭,封狼居胥;禅姑幕,梁北河,观兵瀚海。刈单于之旗,剿阏氏之首,探符离之窟,扫五王之庭。

然后单于稽首臣服,遣子入侍,三世称藩,宾于夏庭。是时,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亡干戈之役。

时人曰:世宗光光,文武是攘。威震北胡,恢拓土疆。封天禅土,功越百王。

……

功名利禄皆是过往,帝王将相亦为抔土。

晏珩不知史书对她作何评价,但她知道,她的功绩,远胜历史上的多数君王。所以,女子为帝,比之男子,不遑多让。

死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她会再次遇见她吗?

中土的帝王即位之初就开始为自己修筑陵寝,她的永陵依山而建,与父皇的灞陵隔水相望。长眠之后,晏珩可以永远光明正大地注视陆婉,不必如她生前那般偷偷摸摸了。

晏珩在彻底闭上眼睛之前,张了张口。伏在榻前的太子早已哭得泣不成声,见状忙趴在晏珩耳畔,侧耳去听晏珩最后的微音。

“父皇……”太子晏晟自出生起便被晏珩接离其母,亲自教导。所以晏晟年方十二,却出落的君子端方,机敏淳仁,有尧舜遗风。

“您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需要儿臣去做吗?”

他知道他的父皇是一代雄主,他敬爱的君亲,她早为他安排好了朝中的一切。晏珩虽大业已成,然壮年而逝,难免有未尽的憾事。所以他愿秉遗言,为父尽孝。

晏珩虚弱地开口,言语轻轻飘下,像微风过水,漾起浅浅的浮波:“朕去之后,将你母后接回来吧……朕虽未宥,然天子之母,不可久居山野道观。只百年之后,另葬于永陵东思园,勿得入地宫与朕合……”

“儿臣遵旨……”

晏晟话音刚落,晏珩便永远地阖上双眼。

“陆婉,晏珩来寻你了……”

……

“殿下,殿下?”

常听人言,人死之时,过往种种会如走马灯般在眼前依依浮现,让将死之人有人生如梦的感慨。晏珩亲历,方觉先人所言不虚。不然,叶娘怎会以如此年青的面貌出现在自己眼前?

眼前的叶青黑丝胜墨,眉梢眼角没有丁点细纹。只见她束起床帷,将帐外的烛光放进,而后转过来,温言唤晏珩起身。

“殿下,寅时了二刻了,您该起床练剑了……”

叶青见晏珩失神,黑湛湛的眸子里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难免有些担忧。

“殿下可是昨夜读书太晚,累到了?不如今日的武学就免了?”

晏珩想,这死后的幻梦,未免过于真实。

数十年前的叶青,她的一举一动,比记忆深处迷蒙不清的影子鲜活多了。房内熟悉的摆设,更是与晏珩儿时居住的猗兰殿偏殿一般无二。她甚至嗅到了房内香炉中熏着淡淡的甘松香,清芬沁脾,令人闻之心旷神怡。

“殿下?殿下?”

见晏珩仍在出神,叶青不免急了,伸手去触她光洁的额头:“这也不烫……”

“!”温热的触感短暂停留了片刻,却拽回了晏珩飘摇的思绪。她一把捏住叶青即将收回的手,而后上移,握住她匀称的手腕。她清清楚楚地感知到了那属于活人的特征——来自叶青的跳动的脉搏。

“殿下?您今日是怎么了?”叶青被晏珩死死捏住的手腕已慢慢生出红印。有些疼,她忍不住皱起了匀细的眉。

晏珩心下一惊,来不及穿袜套鞋,在叶青的惊呼声中光脚循着记忆跑到盥洗的外间。她对着打磨光滑的铜镜,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自己来。

镜中少年着素白的中衣,看上去十分温良。锋利的眉眼间残存着未脱的稚气,而非为帝多年隐的蕴雷霆之威。睛黑若点漆,像一眼及底的清池浅泉,没有岁月酿出的如渊如潭般的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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