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月生气,往往要摔盏碎玉的。眼下身旁没有什么可摔的物件以供发泄,她便转身,拿起给李骊带来的蜀锦掷地。
“我就算赏了乞丐也不给你!”
“姑姑……”晏珩早算准了时间,领人在晏月的必经之路上制造偶遇。
她弯腰拾起那匹花色绚烂的蜀锦,恭敬捧起,对着晏月温言道:“晏珩给姑姑请安,姑姑为何生这么大气?”
“晏珩?”晏月正纳闷叫自己姑姑且多管闲事的孩子是谁,看着面生,来人便自报姓名了。
眼前这个身量尚且不足七尺的少年,就是皇帝时常提起的幼子,时常闭门不出、文武兼长的齐王晏珩了。看上去……倒是仪表堂堂。
晏珩的母亲江若柔,晏月是知道的。性子柔软,身段窈窕,眉眼含情,是个十足的美人。晏珩很会长,继承了江若柔的那双美目和皇帝高挺的鼻梁。
晏珩敛去眉眼的锋利,眸中含光,丝毫不惧的对上晏月打量的目光。她早已经做足了准备以逸待劳,想来会比上一世更讨晏月喜欢。
“怒极伤肝,姑姑千万保重玉体。”
晏月黑睛一转,便压了十二分的怒火,对着眼前彬彬有礼的幼侄,摆了笑道:“本宫有什么可气的?不过是有人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罢了。”
晏珩拍去蜀锦上的毫灰,踱至捧盘的宫女面前,将那蜀锦轻轻放回,对着晏月垂首道:“虽说寸锦寸金,但能让姑姑泄怒也值了。”
“御花园中景色很好,牡丹开得正盛,姑姑若是烦心,不如去御花园走走,也好散散心。”
“牡丹……”晏月低低笑了声,收回打量晏珩的目光,“本宫什么样的景色没见过,倒是珩儿,你可曾见过你表姐?”
“不瞒姑姑,晏珩虽地位卑微,确是远远地见过几次表姐。”晏珩自然明白晏月口中的表姐是谁,她抬起的眸子一亮,眼中的光存了片刻旋即暗下,“太子殿下与郡主表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晏月想起态度恶劣的李骊,面色一沉,开口音就冷了三分,“哪里有什么天作之合?事在人为,人命由己。”
晏珩闻言倒是愣了片刻,未曾想到原来只知享乐的姑姑能有这般精彩的论断。晏珩不由重新审视起自己面前打扮的富贵晏月来。
她直起腰,对着晏月目光诚恳地附和道:“姑姑此言甚是,万事皆在人为,晏珩受教。”
本就少年老成、胸怀大志的晏珩,重生后面对上一世的经历,有了完全不同的心境。她最会揣度人心,却不该那样以偏概全的给人定刻板的印象。人心易变,总有些人和事会是她机关算尽的例外。
视线落在晏珩腰间的宝剑上,晏月一惊,她脱口问道:“这可是陛下的龙渊剑?”
“回姑姑,”晏珩解下佩剑,乖巧万分地奉上龙渊,“正是父皇前些日子赏赐给珩儿的。”
“!”
晏月素闻江夫人与其幼子得宠,却不料晏珩得宠到皇帝能把龙渊剑赠出。若非江若柔出身卑贱,太后又嫌她以色侍人,那空悬四年了后位,倒是也极有可能落到她头上。不然晏清怎立了皇长子晏琮太子,却迟迟不肯立太子母李骊为后?
天威难测,晏月知道自己的亲的弟弟看起来仁和近人,实际上却是外柔内刚的主。不然,母亲缠了他那么久的皇太弟之位,他怎么就不肯松口,还禁止再提?莫非……
短短三息,晏月已拨云见雾,觉得自己揣测到了皇帝了不得的心思。滞留京中的皇子除了太子,就只剩下年满十二的晏珩。皇帝心疼幼子,破例提早封王而留其承欢膝下,晏珩到规定的封王十五必离京都长安还有三年。
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足以改变改变许多事。要知道,四年前,晏琮也不是太子。这三年内,太子未必就一直是晏琮。况且……眼前乖巧懂事的晏珩,哪里就比那外强中干的晏琮差呢?
思及此,晏月又想起方才她提起陆婉时晏珩那惊起的眉眼。少年的一颦一蹙,皆是对陆婉难以掩饰的爱慕。虽晏珩年纪较陆婉小上三岁,但年轻的丈夫想必更好满足,更容易掌控。江若柔母家位卑言轻,比起李骊,她更需要为自己的儿子找个有力的后盾,来争一争储位。
晏月盘算好心思后开口,对着眼前态度恭敬亲近的晏珩试探道:“姑姑没有记错的话,珩儿今年一十有二吧?”
“回姑姑,珩儿今年的确十二了。”
“珩儿被封齐王,打算何日离京?”
晏珩仔细掂量着晏月的心思,斟酌地回答:“父母在不远游,晏珩今年龄尚小,父母无意,自是长留京都以尽孝道为好。不过天家不同寻常百姓家,父子亲情退居君臣之后。晏珩是走是留,全凭君父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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