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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机入神地想了会儿,起初还有些向往想念,没想几位就觉得颇有些牙疼。

如果祝白知道与自家师父一同厮混的一众师叔是如此狂野,想来也会牙疼,顺便还能从言机那本就不靠谱的模样下发掘出更不靠谱的内在,并将那个喊着闹着要进逍遥派的自己抠下来塞墙里去。

然而他睡饱了心情尚好,连那破破烂烂的书都瞧出几分喜庆劲儿。

出乎意料的,江一川很有安眠作用。

祝白捉了江一川的衣襟仔细嗅,像逮着大鱼的小猫崽,“师兄,你用的什么熏香?”

确定了,鼻尖萦绕的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儿确实就是江一川身上的。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却异常地熨帖和好闻,干干净净清清淡淡。

这味儿其实并不是祝白惯常用的款儿,天下香味千千万,祝白喜欢天天换。

换来换去,得了祝白青眼的香总有那么个共同点,那就是浓。

浓墨重彩大刀阔斧,要香得掸也掸不开,香得淋漓尽致肆无忌惮。

江一川还在想自己如何没有文化,对这话题的跳跃程度敬谢不敏,“我没用熏香。”

用什么熏香呢?

江一川不自觉地吸吸鼻子,有什么比书本的笔墨香更好闻?

他终有一日,要学会天底下所有的文字,再将那《逍遥经》颠来倒去地背上个百八十遍。

思绪便又落回《逍遥经》上去。

在师父念经的时候,江一川虽什么都听不明白看不明白,却也是在仔细盯着书看的。

是了,他不认得字,仍十分享受看着那些方块笔迹一个个陈列在纸张上的样子。

尤其是言机那沉迷书中不知书外几何的样子,江一川模糊觉得,他是在看书,又不止是看书。

那些文字是文字,又不止是文字。

师父与他们同在屋中,眼睛却是看书中体现出的世界,鼻子是嗅书外不曾嗅到的芬芳。

所见所感,俱不同是。

要不言机怎么只瞧了一眼就迫不及待买下江一川呢,要不言机怎么只瞧了两眼就迫不及待要收江一川为徒呢。

江一川虽是个乡野间长大的孩子,却有着世间寻常人都不曾有的锋利灵魂。

他那双能勘透世间万物的明亮眼眸,甚至在还不知形式的情况下,就轻易地挑破表层,看清本质。

修仙之人,照见五蕴皆空,受想行识焉能困之?

江一川轻易地将眼耳鼻舌身意与自身分开,既然眼睛能看到不存在于眼前的东西,耳朵能谛听不存在于耳边的声音,那这世间,又有什么是不能探寻的呢?

正如他那目不识丁的爹娘巧打巧撞地给他取的名字,“一”字何其重,大道归一,一生大道。

虽然但是,江一川到底还是个孩子,他没发觉自己模糊地摸到什么不得了东西的轮廓,只正经地被挡着那横竖撇捺的门外,朝着里面好奇地张望。

江一川在这边思绪万千,祝白那边也在认真思考,思考如何将这香喷喷的枕头变成长期枕头。

祝白虽喜欢欺负人,却从不占人便宜,他既要捉了这个壮丁,此前,便要先送份大礼。

确实很大,体积大年龄也大。

体积和年龄都颇大的男人微微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叫程会,以后就是你的先生了。”

江一川睁大了眼,竟有些惶恐。

他就像个贫穷不堪的乞丐一般,颠沛流离地受了许多罪,某日却突然在路上被人舍了块金子,想要去拿,却又迟迟不敢伸手。

哪怕知道祝家有泼天富贵,江一川也没敢想过这富贵有一天会专门用在自己身上。

他内心惊涛骇浪,面上瞧着却淡然无比…好吧,其实是已经懵了。

江一川望着程会,程会也望着他。

江一川私认为自己有生以来见过顶顶有见识的,也就是村里总佝偻着身子的老秀才。

明明是薄薄的干瘪瘪的一层骨肉,却似乎有什么瞧不见的东西撑着他,使他比谁站得都要直挺。

程先生并不是老秀才一般日暮西山的酸腐人物,但一看他就知道这是个文化人,斯斯文文的,身上穿着文化人该穿的青色长褂,鼻梁上还托着两个文化人该用的玻璃镜片。

一起来的,是常跟在祝白旁边的一个姑娘。

这样小一件事情,是兴师动众不到祝大少爷头上的。

但姑娘还是专门带了她家大少爷的话过来,一字一句,傲娇地惟妙惟俏:“…你既然进了我祝家的大门,多少也是要学些正经东西的。”

江一川觉得祝白似乎十分含蓄地将自己比作被他家娶进门的小媳妇般的人物,同时还十分不含蓄不尊师重道地把“不正经”三个字贴他们师父脸上。

不管怎么说,他给的确确实实是自己最需要的。

所以并不影响祝白在他心里的分量又撂了几个砝码。

于是乎,他那暂时还不足五尺高的貌美师弟,瞬间与重逾两百斤的师父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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