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棠梨院,薛棠刚刚展纸提笔,玉桂便送了药来,一定要看着她喝完才走。
她最近没空休息,虽然每日喝着药,伤寒却迟迟不见好。
她一口喝完药,刚写了两个字就咳嗽起来,落笔也歪了,只得另起一张。
玉桂贴过来看,心疼她的手,“左右是罚抄,交都交来了,就算丢了又能怎样,何必再补一张?”
薛棠摇头,“只是以防万一。而且还能熟悉字迹。这些我都看过了,只有这张的字最全,最好用。”
湿淋淋的纸张铺在桌面上。她试着写了几个,比对之下,却蹙起了眉。
萧元冽的字看似锋芒毕露,实则结构严谨,收放自如,非常潇洒。她模仿的字始终有一股过于死板的感觉,形似神不似。
她要做的事就要做到最好,便专心临摹。然而玉桂看时辰不早了,她又咳得越来越厉害,好不容易才劝动她去休息。
棠梨院里熄灯的时候,萧元冽还没睡。
他悬着胳膊,让风南帮自己揉捏,一边对风北诉苦:“薛檀太不是人了!你记得明日给我塞点干粮,别让我饿死在薛府里。”
风北觉得薛檀不会这么小气,还用楚王安慰他:“世子,摄政王只是要给个下马威而已。而且听说楚王已经累趴下了!我们好歹还站着……”
萧元冽差点并掌劈他脑门,“他常年流连烟花巷,在小倌身上厮混,早被掏空了!拿我跟他比,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风北赶紧捂嘴。
萧元冽捂着眼,疲惫地叹了口气,“薛檀是不想让人发现他挑中了我,才连楚王一块儿训,楚王是被我连累的。不过他之前调戏了你,也算他活该吧……”
京城水土养人,前几日都是大晴天,昨晚夜深人静时下了一场小雨,春风不浓不淡,温润得正好。
玉桂早上起来时还有些凉飕飕的,赶紧加了件衣裳,梳头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赶紧绾了个髻,就去正房找薛棠。
自从开始扮薛檀后,她屋里就不再用香了,只有一股极淡的云雾茶的味道。玉桂绕过纱屏,唤了一声“二小姐”,见她没反应,再摸她额头,连忙去找沈江流。
薛棠做了个梦。
她梦见平南侯府了。光怪陆离,委实是个噩梦。她却醒不来。
死寂的周围渐渐有了响动,她似乎听见沈江流与梁大夫说着什么,玉桂的指腹落在她眼皮上,冰冰凉凉的,终于让她睁开了眼。
她的视线时而凝聚时而涣散,却摸索着要下床,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玉桂连忙按住她,“二小姐今日就歇着吧,有沈先生在,不用担心。”
薛棠摇摇头,却连沈江流的脸都看不清,“那楚王……当心萧元冽……”
沈江流叹道:“二小姐就放心吧,我先应付着,不会让他们发现端倪。二小姐只管休息。”
梁大夫也附和道:“二小姐近来累坏了,风寒才会这么重,可得养好身体才行。”
有他们这么说,薛棠勉强放了心,倒头就睡着了。玉桂端着药无可奈何,只得央梁大夫开了丸药,还有滋补的方子,等薛棠醒了再用。
一行人各忙各的去。等房里彻底安静下来,太玄才无声无息地落在薛棠床边,给她掖好被褥,又悄无声息地潜回了暗处。
***
藩王们的府邸离薛府有些距离,按理要早点出门,萧元冽却掐着时辰出现在薛府门外,走进花厅时,还迎来了楚王又一次“你有病”的眼神。
萧元冽懒得理他,嘀咕着“你才有病”,施施然坐下了。
他就是不想给薛檀留下好印象,巴不得薛檀现在就把他赶出京城。
花厅里摆着两张桌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然而薛檀不在。只有个青衣文士站在上首,还蒙着眼。
萧元冽看了看漏刻,“殿下怎么没来?不是说好的辰时初刻?”
他望向沈江流,似乎不解。
沈江流闻言,只是稍稍抬头,“殿下昨日担忧二小姐的病情,很晚才睡,现下还在休息,让在下前来陪同二位。”
萧元冽和楚王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怒意。
楚王昨晚累坏了,今早根本不想起,但哪里敢让薛檀不高兴,哈欠得眼泪连连也要过来抄祖训。
萧元冽更是这样。他很久没罚抄过,昨晚胳膊疼得半夜才睡着,今早也是昏昏沉沉的。
他们没听错吧?薛檀还在休息?!
楚王气归气,终归不愿意跟薛檀对着干,恨不得早点抄完,等择选新君结束后,离京城越远越好,回楚州逍遥快活去,再也不用见到薛檀那张脸!
他奋笔疾书的时候,萧元冽抱着胳膊,脸色阴沉。
他不想乖乖听话,更不想和薛檀撕破脸。可是就这么忍下去,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凭什么薛檀还在休息?
他就要找茬!
他左右看看,硬是要来了昨天抄写的祖训,理由是记性不好,又一张张地折着玩。要么折成花,要么折成鸟,就是不好好抄,甚至还掏出自带的干粮,嘎嘣咬了一口。
楚王骂他:“萧元冽你是不是有病!”
萧元冽懒得理他,随手翻了翻剩下的纸张,忽然轻轻地“嗯”了一声。
怎么少了一张?
萧元冽思索片刻,将剩下的快速翻动一遍,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他要是没记错,丢失的那张是字迹最全的。
薛檀该不会拿去临摹字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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