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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即便精擅理财如阮元,面对州县动辄坐扣九成养廉的艰难现实,却也不可能再寻出一个治本之策了。

而进入十月,京城之内的舆论也开始了新的变化,除了阮元,其他各省督抚也相继清理了本省积欠、养廉银坐扣之状,风声一点点传入京中。如此,京中官员也逐渐认识到,英和想要一举清查各省所有陋规,或许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决定。

不过数日,官员之内,终于出现了质疑英和清查陋规的声音,紧接着,便是许多官员纷纷上疏直抵旻宁御前,要求停止清查陋规。旻宁疑惑之下,也特意叫来了几名上言大臣,与英和当堂辩论清查利弊。而这一日在养心殿与英和相辩的二人,一个是嘉庆四年阮元所取进士,如今已经升为吏部侍郎的汤金钊,另一个则是阮元在山东取录生员,如今已经考中进士并逐年升迁,并成为詹事府右庶子的陈官俊。英和眼见两名视阮元为师的后起大臣,竟然都在公开反对自己清查陋规,心中也着实诧异。

“皇上,臣以为英大人清查陋规,择其存废之议,看起宽纾民力,有益于百姓,实则不顾直省实情,一旦贸然施行,会有害民之弊!”汤金钊率先发言道:“如今各省虽陋规之事不能止,但无论如何,官府公文牍奏之上,依然不敢轻言陋规,若如此,则虽有收取陋规之府县官吏,只能暗中取用,不至于明目张胆,公开行事。可如果皇上下旨,将陋规能存则存,能废则废,那首先各省官府,就根本不会考虑废除陋规之事,只会生出百般借口,将陋规一律存留。之后,府县官吏又会如何?他们会认为,既然今日之陋规已成定局,那日后即便生出新的陋规,多半也一样会被存留下来,而且,眼看陋规可以留存,那日后即便公然收取陋规,又有何妨?如此,则吏员收取陋规,势必肆无忌惮,无所不为!若是府县到了那样的境地,那英大人如此清查陋规,又有何益啊?”

“汤大人,您这样说就有些危言耸听了吧?”英和也向汤金钊辩道:“汤大人说官吏眼见陋规成为成法,便会无所不为,进而加征新的陋规,可是我上疏之际早已言明,若是陋规已经定下存废之状,则日后再出现新的陋规,必将严惩不贷!如今督抚州县有陋规而不能严惩,是因为没了陋规,公费便即不继,吏员薪俸微薄。那我直接将现有陋规定下,不就可以使公费充足,吏员津贴足以养家糊口了吗?世宗皇帝当年议定火耗、漕羡归公之策,不就是这个道理吗?世宗季年,天下承平,几无贪渎之吏,难道还不能证明,这样的办法是有效的吗?”

“英大人,您可知如今陋规,是因何而起?难道是因为贪官污吏太多,所以百般勒索百姓,才出现了陋规吗?正是因为公费不足,府县讼狱纷繁,入不敷出,方才有了陋规进项啊?”汤金钊却依然不肯示弱,继续对英和道:“不错,世宗皇帝行耗羡归公之法,四十年天下承平,可之后呢?国家户口三倍于前,刑狱讼案竟日不绝,民间物价升腾,原本养廉经费早已不敷使用!如此,州县为了公费足用,方才默许了陋规存在。可这反过来也证明,世宗皇帝之念,只能用于一时,却不能看做万世不易之法,今日耗羡归公,明日入不敷出便生出陋规,那后日就算我们把陋规也一并清点,行归公之策,那第三日呢、第四日呢?再有入不敷出之状,英大人又将如何是好?还要层层叠加陋规,再行清查之事吗?那样的天下,与今日之天下,又有何不同呢?”

“回禀皇上,臣也看过一些督抚清查欠赋的奏疏,如今不仅仅有养廉不敷使用的问题,更有甚者,一半以上的直省,养廉根本不能足额发放,最严重的几个省,甚至有养廉全行坐扣,一年几无养廉收入的府县!”陈官俊也补充道:“譬如如今广东,有四项积欠,其中三项需要再过四年才可以还清,而养廉银坐扣,已有九成。山东癸酉之役的军需开支,嘉庆初年的河工旧欠,都需要到十四年后才能还清,而这两项就占了山东一半养廉之用。湖北养廉银要扣六成,河南也要扣五成,如今即便各省养廉尚属充足,经费都已经入不敷出,更何况三分之二的直省,如今养廉根本不能尽数发放呢?是以臣认为,如今清查陋规,实是要断州县公费之源。不仅无用,而且或有大害,还请皇上明察,暂缓清查存废之议!”

“你等所言,方是糊涂!”英和也继续对旻宁道:“皇上,世宗皇帝耗羡归公,为何施行之后,陋规大减,实是因耗羡之用,都已经成了公费,由官府统一厘定发放。如此官府知其常度,虽然事实上增加了赋税,但公费之用,不致过滥,下吏贪渎,亦无从下手。如今臣等清查陋规,定其存废,不也是为了由朝廷统一清算陋规各项,不致有冒滥之虞吗?怎么你等连这样的利弊之辨,都不清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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