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十三年春,阮元离开昆明之后,便即一路兼程北上,以便尽快入觐道光。眼看到了二月中旬,阮元一行也终于进入了直隶境内,这一日到了天津府静海县界,想着随行南掌贡使随行两月,奔走数千里,已有疲惫之态,阮元便也准备在静海雇募船只,这样最后一程进京之路,便可以走水路行进,无需在官道之上奔波了。
然而,就在阮元一行等待贡物装船之时,静海之北的官道上,几辆马车缓缓行驶而来,似是也要雇募船只一般。马车前行到渡口之处,便即停下,一个女子从最前面的马车之中探出身子,向渡口之处望去,而阮元也注意到了这辆马车,便即瞥了一眼,只觉那车上之人,竟是颇为眼熟。
“前面之人是……碧筠姑娘?”阮元不禁失声道,说着,自己也缓缓走上前去。车上女子自然也看到了阮元,当即下了马车,果然,这人正是卢荫溥之女卢碧筠。
“侄女见过阮伯父。”卢碧筠也上前向阮元拜道。
“碧筠姑娘,你们这一行是……难道南石兄他……”阮元疑惑之间,看着卢碧筠也比之前憔悴了许多,这才反应过来。果然,卢碧筠身后的马车之上,这时也走下一个老者,老者步履尚属从容,却只是一袭布衣,正是卢荫溥的模样。
“南石兄……”阮元眼看卢荫溥居然也出现在了静海,一时不觉百感交集,想着主动说些什么,却一直不能开口,只得先将卢家父女请入了附近驿馆之中。果然,这一年已经七十四岁的卢荫溥,已经在一月之前上表致仕,辞去了大学士之职。这一次他和卢碧筠南下,自然便是为了回归德州老家,安养余年了。而卢碧筠将父亲送回家之后,也会主动前往贾家,正式成为故城贾府的女主人。卢荫溥父女自也从阮元之处得知了孔璐华病故的消息,卢碧筠从来与孔璐华相善,想起当年二人友谊,也不觉泪湿沾襟。
“不想上次与南石兄相别,这又是十年过去了啊……”阮元看着眼前既是旧友,又是往昔政敌的卢荫溥,一时也是感叹不已,不过说到卢荫溥,总是他当年力保潘恭辰,阮元在云南方才有了一个得力的左膀右臂。想到这里,阮元也向卢荫溥道谢道:“南石兄,有一件事,我是应该感谢你的。如今的云南布政使潘恭辰,当年据说被人诬陷贪贿,是南石兄据理力争,证明了他无罪。如今他在云南办事,一切都还算稳妥,这两年我精力渐不如前,也是他帮我办理云南钱粮庶务,云南方才安定如昔。南石兄如此善举,也是为国储才了。”
“是吗?我也没想到当年一念之仁,竟会帮了你啊?”卢荫溥回想着往昔旧事,也不觉哑然失笑道:“只不过当年做枢臣的日子,是再也回不去了。如今我做了四年大学士,也自知精力衰竭,不足以再任朝廷要事,便即上表致仕,以后就在德州安度晚年了。伯元,当年的事,总是……”
“南石兄,当年的事总是过去了,金门他也在扬州平安地过了八年,如今也……也不在了,还提以前的事做什么呢?”阮元与卢荫溥一别十年,如今已是协办大学士,却也并不执著于再进一步,更何况卢荫溥也已经退隐,旧日之事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既然往日恩怨都已经无足轻重,那么如今的卢荫溥,也不过只是一位即将与自己告别的友人了。想到这里,阮元便也对卢荫溥道:“南石兄为朝廷辛劳一生,其实比我更辛苦的,如今南归,便自颐养天年吧。小弟在这里,祝南石兄身体康健,得享高寿了。”
“伯元,小心曹振镛。”卢荫溥忽然向阮元补充道。
“曹太傅吗?”阮元沉吟半晌,想着自己督滇七年,直到上一年方才加授协揆,至于大学士之职,更是迟迟不能由自己补任,或许便是曹振镛在朝中执掌枢廷的缘故,毕竟另外三个军机大臣之中,文孚和王鼎跟自己关系都还不错,穆彰阿资历最浅,与自己也没有竞争关系,那么能够限制自己,让自己长年只能困居云贵一隅之人,多半便是曹振镛了。想起这些,阮元却也不觉叹道:“是啊,曹太傅今年是……七十九岁了吧?南石兄七十四便即致仕,曹太傅如此看来,也真是身体强健之人啊,或许到了我致仕那一日,曹太傅却还是首席枢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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