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穆,如此说来,你们这些年在江苏,也不容易啊?”阮元也向林则徐感叹道:“不过,今年是皇太后六旬万寿,我看皇上的意思,是道光十年之前的前来旧欠,一概豁免,江苏以前有水旱灾害之时,我看也蠲免了不少钱粮,如此一来,百姓生计,应该会有所宽纾吧?”
“中堂,豁免积欠,确实可以宽纾民力,但总体而言,后学认为用处不大。”林则徐也向阮元道:“百姓之困,一在于天灾不止,二在于种种加耗,也就是陋规。许多直省即便蠲免了正赋,可陋规却减不下去,而且后学听说,有些直省陋规之数,已经超过了正赋钱粮,甚至个别省份,都有了官赋三升,民实一斗的说法。那如今这番豁免,又能蠲除多少钱粮呢?后学这几年在江苏,跟陶总制一同清点开支,对陋规厉行裁革,却也只得裁去半数,如今天灾日仍,官府公事日繁,总要有津贴把官府维持下去,让吏员拿了津贴,去下面办事啊?可朝廷正赋不仅不增,反而每年还要蠲免不少。如今,就算是这维持官府日用、官吏奉公的支出,都需要不小的一笔钱啊?更何况,这些年后学也亲眼得见,鸦片之患,在江苏也已经出现了,鸦片害民,白银又不住外流,实在是……”
“鸦片之患,如今江苏也有了么?”阮元听着林则徐之语,自也颇觉忧心。
“有,而且吸食鸦片的烟馆,后学就查禁了不少。”林则徐说起鸦片之事,既是气愤,又是无奈,也只得向阮元道:“可是江苏并非鸦片初始入口之地,只要广州鸦片一日不能禁绝,江苏这边,也是治标不治本罢了。如今且莫说江苏,后学听闻,就连陕西、河南这种内陆直省,也一样有不少人吸烟成瘾。一年流出去的白银,少说也有五百万了,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以后却又要怎么办呢?”
“少穆,你们在江苏做官,或许也有你们的想法,我在京中若是再收到有关盐法的呈控,也会先行询问过你,再做打算。其他的事,我……我也已经老了,具体的直省政事,已经做不动了,以后……以后还是要靠你们这一代啊?”阮元想着江南形势颇为严峻,陶澍和林则徐治苏数年,也算办事有方,若是仅因票盐法有些许弊病,就将二人斥革,显然会得不偿失。便也主动退了一步,以示票盐之事,自己虽不同意,却也不会过度干预,其中要事,自己入朝之后,仍是由陶林二人去办。
“后学谢过阮中堂了。”林则徐自也清楚阮元话中之意,便也向阮元答谢道。
而此次会面之后,陶澍却也同林则徐开始了新的计议。
“少穆,我这几日也想过了,票盐法之事,如今确有不妥之处,所以我也想着,先把有效的办法落实了,再去做推广的事。咱们现在主要还是在淮北行票盐,淮南虽有,可用的不多,是吧?既然如此,咱们就先只在淮北行票盐法,淮南那边,以后再说吧。”
“陶总制,如今咱们行票盐之法,确是以淮北为主,可是……”林则徐与陶澍一同治苏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听陶澍说起退让之语。
“少穆啊,阮中堂跟我这番谈话,如今想来,也确实意味深长啊。”陶澍也向林则徐言道:“咱们兴利除弊,行票盐废纲盐,归根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把两淮盐务办好,达到官民两便的结果,却不是为了追名逐利,给后世留个能臣的虚名啊。既然如此,该承认的不足,咱们也要看到,也要去改。淮北毕竟不似淮南富庶,没有那么多旧盐商,票盐施行能方便些,咱们一边在淮北用着新法,一边再行清查不法商人,不能再让奸商从中取利了。这样再过些年,或许票盐法就没有弊病了呢?到时候,一个有利无弊的办法,说不定淮南还有人会求着咱们去用呢?另外,皇上让你我做了这么多年两江总督和江苏巡抚,也足见皇上信任我二人,能给我们足够的时间办事,那又为什么要着急呢?”
“陶总制,既然您主意已经定下了,那……咱们就先把重点放在淮北,下官看来,也是个稳妥的法子。”既然陶澍已经有了缜密的规划,林则徐便也不再反对。
此后终陶澍一生,票盐法都只是在淮北得到了实行,一时尚不得进入淮南。但陶澍却也在淮北进一步完善了票盐法,使其旧弊渐次消除,如此距离票盐法的进一步推广,自然也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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