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慎言连忙回醒。“没有没有,只是想起一些无关紧要之事来。”女郎打着哈哈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这一堆证物上。
包裹中确有那本当日在刘家香铺看过的账簿。蒋慎言大致翻阅一番,确认无误。再看这本暗账,她心中仍不安稳,尤其是知道了里头一笔一划都是留着血汗的民脂民膏之后。
死者为大,她通常不会轻易造下口业,但面对宁兴学的死,她心中确实只有“善恶有报”四字。此人贪心不足蛇吞象,最终还是被私欲拖入了深渊。
蒋慎言佯装查找线索,实则注意力都在屋内另一人的身上。她隐约察觉相嘉荣的视线好似朝这边投射过来的,便猜测,或许他会对这本账簿有所兴趣。如若他真是童家派来打探消息的,想必不会甘心放过这样一个机会。于是蒋慎言心生一计,决定不妨就对此人试探一二。
“相孝廉,”女郎忽然抬头说道,“方才得您点拨,才想起这本藏于刘家香铺的暗账来,可左右看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我想可能换个人来看会有不同的收获。相孝廉如今也算是衙署中人了,不需避讳,就是不知您是否有兴趣一瞻?”
相嘉荣倒丝毫不掩饰自己铮铮发亮的目光,连声称好。反而静候一旁的李才捷似是想出声拦阻,但最终也没能说出口来。
蒋慎言一边将账簿和座位让与他,一边简单解释道:“此账簿中多是用了暗语,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像‘水手’指代官银一锭,‘船四’就是船私的谐音。其余的,或许遵从谐音类比的法子,便能一一破解。”
相嘉荣听出这话中的不妥,惊讶道:“等等,姑娘所说的暗账,莫非是向什么公门中人行贿的账簿?”他原本以为这就是一本记录某些不愿透露姓名用途的客人在铺面交易的簿子而已,可一听“船私”二字,就瞪大了双眼。
“正是。”
“姑娘是说这簿子里记得都是四处搜刮的民脂民膏?”
“是。”
蒋慎言话音落,见证了这个男人由震惊转而震怒的整个过程。脸色一白一红地跳转。“竟还有这等天理不容、不知羞耻之事?这,这些人怎么还有脸把如此肮脏贿银一笔笔记录下来呢?他们不知‘廉耻’二字作何写吗!?”
女郎观此人的愤怒不似演戏,还真是个骨子里刚正不阿的善人。若是从前,她会认为这种脾性的人才是最适合做官为民的,但经过这些时日的洗练,她越来越不确定这个想法是否正确了。或许,正是因为宁折不弯,才真的会终有一日害了他也说不定。
有人心系百姓,有人计功谋利。这几日她看过的脸孔可比她下山历练三年加起来都多,可真若让她一言断出是非对错,她看得越多越难说出口了。
“真是岂有此理,百姓曲输为累,民穷逃亡,身为公门之人竟只想中饱私囊!如何壮我国力,让黎民乐业安生!?”
男人“砰”的一捶桌,再看这账簿,像是瞧见了多么腌臜污秽的东西,满脸厌恶和愤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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