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幽幽郁郁,阴沉一夜的云层终于在破晓之时降下雨丝,水雾一遍遍浣洗着草木枝叶,直到那绿色润泽如油,浓艳欲滴。
石条山道被雨打得湿滑。何歧行牵着驴子有一步没一步地往上攀,少年时就觉这些石阶没个尽头一样,盼着长大后能觉轻松些,哪知长大成人了仍旧觉得这路没个尽头。
月蓬观不是什么香火旺盛之处,路途走不了车马,除了一些时常进山谋生的人,少有行人会爬这上千石阶登到顶上去参拜。如今这陡峭山路上就只有一人一驴,吭哧吭哧爬着。
何歧行一挑竹笠帽檐,总算是见着了那隐于茂密山林间的悬山破瓦屋顶。乌青瓦片已经布满青苔,几乎与周遭密林融为一体了。
院中有一棵千年雪梅,铁虬银枝,铮铮傲骨。据说初代山人云游至此,观月下梅树生灵,才决定留下与其一同修行,这便有了月蓬观。
柴门微启,何歧行正瞧见观中坤道正蹲在檐下为山中狸奴添粮喂食。几只猫狸野性未驯,见到陌生人影便呲牙竖毛,噌地跳入雨中,翻墙而逃了。
“啊,何福主,”对方起身拱手问礼,“三无量。”此人道号慎怀,年纪比蒋慎言还小些,但因为入门更早,又已授箓,故而该是蒋慎言的师兄。
何歧行还礼,一边拴驴一边问道:“慎怀小道长,不知真人何处?”
“师父正在坐忘修行。”一柄添粮木勺在这小道士手上也像法器一样端持,她点点堂屋回说。
这若换了旁人必是不敢打扰,但何歧行却不避讳,谢过之后直接撩袍入内。
轻叩门扉而入,榻上正有一鹤发鸡皮的羽客在闭目盘坐,年龄已看不出是耋耄还是期颐,甚至老到连性别都模糊的地步了。
何歧行一滞,只见对方胸口无有起伏,岿然不动若磐石一般僵硬,便直接上前伸手探她鼻息。才刚一放,就被对方抬手拍开。“还喘气呢。”苍如沙砾磨过的声音中气十足地响起,松弛的眼皮睁开,却露出睿智的目神,顿时点亮了皓首苍颜,好似返老还童了一样,显得整个人精神铄铄。
何歧行一撇嘴,露出孩童心性,反埋怨道:“谁让真人你坐忘总跟坐化了一样,不摸摸都不知道虚实。”
对方似乎早已习惯了他没大没小、没规没矩的样子,不气反笑:“贫道道微德浅,离坐化了道还差了许多修行呢。”
“真人要是道微德浅,那我看这天下就没有圣人了。”
“莫造口业。”
“是是是。”何歧行盘腿在榻前席地一坐。
无余山人看他,面露怜惜,道:“既有伤在身,为何不好好休息?前日才刚报了平安,今日又来?”
何歧行诧异,顿感佩服。“真人连我受伤都算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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