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下面开始说第二项事宜。”
曹达清了清嗓子,火爆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杨乃武也规规矩矩回到刚才的位置,当然,此时的他在地位上与先前相比,已经有了截然的不同。
红旗五爷,天理教堂主。
每月进出的流水,白银过万,六七条街区,一个码头,沿路的药铺,商会,酒楼每个月进出账单都归他管。
再加上又是新血上位,权力之盛,风头可谓是一时无二。
“自阿乐遇刺以来(阿乐是上一任刑堂堂主),刑堂群龙无首,虽有冯远山代管,不过,帮中规矩依旧有所怠慢。当然,不是说冯远山做得不够好,只是他毕竟要帮助四哥照看醉仙楼的生意,本是酒楼大掌柜,若是再兼任刑堂主,难免疏忽……”
曹达说话的速度不徐不疾,洪亮的声音能够清晰传递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哪怕明知道有这样一个环节,杨乃武之前也与自己通过气。
可冯远山心底的愤怒还是不可抑制。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当中,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不怀好意,审视自己的目光,脸皮也是火辣辣地烧得慌。
“所以我提议刑堂堂主,有能力者,皆可以试一试。毕竟,不能老让一个人分心,重担更不能只压在一个兄弟的肩头,怎么样,冯远山,你同不同意老夫的看法?”
曹达当众质问。
冯远山脸色铁青,这是明摆着要下他的权。
“怎么不说话啊,远山,难道你不同意?”
曹洪故意搭了一嘴,慢条斯理地问道。
冯远山环顾四方。
就在这时,“当然不同意,你们拿这样粗糙的手段,就跑来下我的人,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一些。”
一道略带三分火气的嗓音传了过来。
这话一出,不仅吸引了一大半教众的目光,曹达,曹洪父子脸上更是勃然变色。
青铜大鼎的火光拉长一众人的影子,火焰在风中跳动。
影影绰绰,大概又挤了有十来个人进来,手臂上都绑着红色的布条。
曹洪几欲噬人的目光狠狠朝着杨乃武瞪来。
他明白自己是被摆了一道。
杨乃武回以微笑。
曹达没有动怒,神情还算是平静,目光却是死死锁住来者——红旗四爷。
随着红旗四爷的入场,人群如潮一般,向两边退开。
香主与坐馆儿的争斗,这个时候,但凡是脑子机灵点的都不会往前凑。
“怎么,吓坏你们了,你们开龙堂大会的时候,应该没这样想吧?”
红旗四爷带了一些人手,左右簇拥着往前一立,气势上反而是倒压了曹氏父子一头,尤其是红旗四爷身边跟着一个如同铁塔般的壮汉,三练层次的武夫。
“四哥,你别忘了,在这里,我才是香主。”
曹达喉头涌动,口中吞吐恶气,宛若实质的虎威,从身上迸发出来。
依稀之间,众人好似瞧见,一头垂垂老矣的山君,甩着尾巴,四下巡视自己的领地。
红旗四爷一脸坏笑,“唉,怎么会忘记,你当然是香主了,香主说得对……”
声音顿了顿,红旗四爷一扭头,“远山啊,正所谓能者上庸者下,这是规矩。远山啊,择日不如撞日,你就往校场的擂台上一站,我看谁敢上去挑你的场。”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红旗四爷算是与香主彻底的翻脸。
曹洪逞强笑道:“阿金,你去试一试,总不能让四爷的人,专美于前。”
红旗四爷脸上尤带笑意地看着对方。
阿金脚步未挪一下,如似生根。
恍惚之间,他想起与杨乃武地窖中的那场对话。
开得过高的天窗上,杨乃武的声音,透着温润,顺着那一束光,从天窗传递下来。
“林阿金,你平时过得很苦吧?孑然一身,无亲无故,只能沦为洪爷手中的一把刀,让你杀谁就杀谁,你可不可悲……”
杨乃武说得平静。
阿金这时候心里面却是只觉得好笑。
“哼,可悲?你以为三言两语,能让我背叛曹老大,简直是妄想。”
阿金冷硬回绝道。
“曹氏父子就连自己人都是说杀就杀,田松山跟了他多久,说不定比你还忠心,解决不了我,解决不了红旗四爷,就掉头解决自己人,这样的人值得你效忠吗?虚情假意罢了。”
杨乃武絮絮叨叨说着。
“我既然饮了曹老大递来的血酒,我就不可能叛他,你有种就杀了我啊。”
阿金却是半点不为所动,在地窖之中大喊回绝,拳头紧紧攥住,手臂上的铁链晃动得哗哗作响。
“杀你?杀你也容易,如杀鸡。不过,嘉兴分舵,就这么几个二练层次的武夫,要是管事儿的不听话,就都给杀了,红旗四爷上位,指挥谁去?我一个人也没三头六臂啊。”
“反倒是你,不如好好想想,曹洪待你看似深厚,为什么偏偏你母亲病危前后,这药铺里就差那么一两味主力药材?再说你能打,却又不是最能打的,刀剑无眼,你能扛几年?你怎么确定自己不会是下一个田松山?”
地窖中,阿金埋着头,没再吭声。
“曹达多谋少断,曹洪看似凶戾,实际上骨子里藏着一份懦弱,不然,分舵就不会是如今的模样。红旗四爷为人如何,想来不需要我多说,你比我更清楚。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曹洪的心眼子,其实极小。你与郑获鳞又有多久没通信了?”
杨乃武说话的声音不重,可听在阿金的耳里好似炸雷。
阿金没想到自己的一切都被人监视着。
接着,他又听杨乃武道:“况且,我听闻那个叫郑获鳞的武行小子,如今被他老爹如今给赶了出去。江湖虽大,却也不是一个半大小子能够轻易讨得一条活路的,他得吃多少苦啊?”
“我能许给你的不多,权势什么一概没有,可有一条,你若是愿意听我的,我让四爷这边消了你的教籍,放你自由,曹洪过去在你身上的那些投入,教中只当是打了水漂。”
“并且,也不需要你叛主,比如,跳起来刺曹洪一刀什么的,这些统统不用。只需要你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了,记住了——是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
潺潺的声音,宛若恶魔般的低语,杨乃武的话回响在耳边的时候,阿金的脚步竟真的僵住了。
“阿金,你也叛我!”
曹洪一声大喝,脸上的青筋几乎快要爆开,他没想到自己一手提拔的骨干这个时候竟然没有站出来。
“啪。”
短打被脱了,摔在地上,曹洪露出一身精悍的腱子肉,胳膊上纹着龙角的恶兽,眼珠子怒张,好似要跳出来。
此刻,他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呵呵,你郑启贤好了不起哦,几个人把我们两百多号兄弟唬着,怎么开龙堂的时候,你还要闹啊。”
曹达黑着脸,威望自生。
他缓缓踱步到红旗四爷面前,如同一头猎食的猛兽慢慢逼近。
两人四目相对,脸快贴上脸,一股焦灼,压抑的氛围朝着周围蔓延。
“当然不是,既然开龙堂大会,那当然就要好好开,不然怎么对得起祖师爷林清留下的八卦旗。不过,我也要提一句,这些年来,曹达执香主位,一直做的都是损公肥私的事儿。”
“好好一个天理教,数年没怎么扩张,这还不算,每年大笔大笔白花花的银子,莫名其妙消失。”
“而你麾下的镖局,却又总是能接到各种各样稀奇古怪,赏金偏偏高到不合常理的任务,香主,您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这些东西,老夫并非空穴来风,一是有账本为证,第二自然是有目共睹……”
红旗四爷的话,让在场不少天理教的帮众都为之侧目。
有很多事情,其实都属于是能做不能说。
不提也就罢了,一提起来,那就是天大的窟窿。
“哼,郑启贤我看你分明就是想要作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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