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滴水,窗扉动。
关扬坐在地上靠着床边,手叉在腰上、头向后枕去,翘起来高高的喉咙,他的眼中带有迷离,像是望着星河,看得到而无所知。
这一夜,他没有经历任何一个场合,然而变化如同换了人间,这一点也不夸张,因为就在午夜之前,他所思量的还是东正厂的新货、流水作业的优化。而此刻,他无一涉足却已遍布泥淖,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起手式,自己没有一点参与感,仿佛就要坍塌了。
好在还有一物能让他平静,这件曾经伴着自己入眠的宝贝,来到深圳后成了一个好朋友,从前它只会解孤独,如今它变得懂心情了。
有人看雨寻往事,看见多年之前穿林打叶,亦想起曾竹杖芒鞋,有人望月求安慰,今月曾经照古人,我与李太白一同沐过。关扬听沙,并无什么高深的境界,那匀而轻落的声音,带着澄澈的力量,能让他暂时跳脱周遭的纷乱,拨开一些迷雾。
梁进东为什么发疯?
凭关扬对他的了解,那是个谋而后动煞是沉稳的人,只能说打击太大又突然,人在危楼下、看谁都扔砖。恒友一旦出事,梁进东能想到的只有关扬,而且随着东正厂第一批出货,他与关扬的利益冲突变得相当直白,一切都是关扬只拿一成的敲打,这是最先入脑的念想。
但这还不足以解释,梁进东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疯。
电话里他说关扬动了他的基本盘,单一个恒友没这么大的能量,这意味着出现了一种关扬看不到的互通,多家联合针对梁进东。
念及此处,便让人不得不想一想“梁进东模式”的本质是什么。关扬亲历梁进东与恒友最初的故事,很明显的是,梁进东只是和闫友熟,还随意拿来调侃那些外商。而关扬又知道,西远电子只是一个没有实体的枢纽,而这又恰是外商看重的国际渠道。
所以说,梁进东模式的本质就是单线对单线,他与三来一补的国内老板单线联系,一边明面吃补偿一边暗自走私货,再和老板们分收益。与此同时,老板们与外商再做单线,把西远电子虚体枢纽说成自家的外销渠道,利用这个筹码打动外商。
这便等同于,在外商的眼中根本几乎梁进东这个人,只有自己人知道,他一会儿是翻译、一会儿是客户经理、一会儿又变成了分析师,为的不过是一边盯着一边促成。
想到这里就不难理解梁进东的歇斯底里了,大概率是全阵地的崩塌,而这世间任何的爆炸性事件都离不开一根导火索。
实际上,关扬早知杜果果逃不了干系,只是思量再思量之后,他发现杜果果的戏份格外之重。能让梁进东如此惶恐,意味着杜果果已经耕耘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后院起火,绝不是闫友的引火烧身,而是杜果果的霸道早已让闫友无能为力。
人们习惯于把外商看做一个整体,但若仔细去想不由发觉,在这整个模式里,外商与外商其实也是陌生的,哈吉只能支配新加坡这一条线,至于那些韩国人日本人,便不是他所能干涉到的了。
关扬觉得自己嗅到了某个突破口,但天亮之后发生的事,已然让事态彻底无法挽回。
恒友厂的人,不论站着的还是坐着的,方向都齐刷刷投向那间办公室。但对于熟悉恒友的人,还能体会到更为奇特的一幕,看上去的散乱其实是两股人马的暗暗较劲,杜果果的“旧部”和周边村落的本地人,多有目光睨睨之辈,都在防备着谁先动。
“闫友,你是不是疯了!你把那三家的事捅给哈吉,全完了,这下我们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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