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褐袍将军肩宽背厚,一双手掌生满了诸多老茧,是同秦典墨一般的习武世家,自小就在战场上摸爬滚打长大的。他约莫三十不到的年纪,剑眉星目,这般姿容放在梁国,稍显得阴柔纯净了些;但若是放在楚国,恰是正正好的俊俏,呈现出一派英勇之色。

还未等布衣男子答话,褐袍将军拍案而起,厉声道。

“我思来想去,此事必然与你脱不了干系!”将军怒道,“你不是说,楚后同你往来了好几回信件,言辞恳切地要我除了秦典墨么!我听了你的放宽心去做,如今倒马关化为焦土,折损兵士三千,被毁数架重弩!你尚不肯负了荆条来见,叫我如何面见那些将士的家人!”

他愤怒的脸扭曲成暴怒的狮子,冷静惯了的面庞,燃起火来格外地可怖。布衣男子心头一颤,埋低了头,大气儿不敢出。

似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褐袍将军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回到了桌案前的那封信上。信封上斜插了一尾鸡毛,示意十万火急之事,上书林氏一族的姓名,正撞在他此刻怒火的枪口上。褐袍将军不屑地啐了一声,扭头望向布衣男子,问道。

“怎么,时过境迁,楚后的信便到了是么?”

“耿将军……”布衣男子闻听耿裕怒火稍歇,这便捡了正经事回道,“这封的的确确是林后加急送来的信件。她被困京中,留得秦苍在玉京坐镇,望将军借此机会,掠夺城池,借机将先前定下的精良马匹暗递入京,助她大业。”

“她这般急切,想来是玉京形势不大妙啊。”耿裕抬手摩挲着下巴,思索道,“无论她所言真假,莫要掉以轻心才是。那白袍小将你明日便派人打听了消息来,既出现了变数,索性将她也算入其中,以保稳妥;此外,楚后既然给了我们机会,且不论目的如何,需得好好借此把握。一旦秦家军后继无力,楚国将再无良将可用,我尚年轻,终有熬死秦苍的那一日。介时,便能剑指楚国玉京,全我父亲夙愿。”

“诺。”

“你先起来罢。”耿裕平复了怒意,道,“先时是我火气大了些,叫温先生受惊了。”

温子礼这厢方扶柱起身,却听堂上之人似呢喃般开口,几不可闻。

“温先生说,若是楚国太子继位为王……那会由谁,来同大梁铁骑对抗呢……”

布袍男子怔然出神,也被拉入了耿裕提出的疑问之中。他们如今面对的不单是同楚后间不可告人的交易,而是关乎梁国往后国土大业的要事,真真是马虎不得的。

楚后先时给他们的消息并无半句虚言,且秦小将军也是在楚后的协助下命丧梁军之手,这是确实之事,个中帮助不言而喻。但这回平白无故杀出个身量窈窕的女将,林后若知,那梁国这马匹予还是不予?林后若不知,那此中又是楚国何人的手笔?有此巾帼女将能洞悉美人亭的布局,那楚后的马匹,予了怕是付诸东流。

大敌当前,楚后被困玉京,温子礼和耿裕自然更偏向后者。否则,楚后也不会如此焦急地递了信件出来,恐怕她在京中也施了些不为人知的手段,欲要走上同楚国太子一道儿的不归之路。

到那时,秦氏一族溃不成军,楚后手中又有同梁国交易的把柄,未免世人诟病,自当同楚国行休战之举,恰如今时今日的鲁国。这段时日,凭借林氏深厚的家底,足以令楚国广纳贤士,重整旗鼓,再行一支精锐的部队前来。

这可于梁国不利。

耿裕看着桌上搁置的水囊,不由想起那名女子的古怪招数。她派人将水囊中的物件儿换成了烈酒,派人登上高处、躲入树丛,就为了将诸多酒送入空中,再令箭手射穿,成为重弩上助燃的催命剂。

若是前者,这马匹怕是不当予,楚后阴险狡诈,恐是等着梁人上钩。若是后者,这马匹亦不能给,一旦楚后战败,大梁则丢尽脸面、钱财尽损。无论哪一条,不予,皆为上策。

亦或是,予她些年迈瘦弱的马匹……

二人对视一眼,一瞬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唇角微勾,复又作平日里相敬的模样。

……

大火连燃了数个时辰,依旧未能彻底熄灭。珈兰带着秦典墨彻底摸清了一回美人亭的路径,方折返了回去,遥遥在林中瞧了一眼倒马关那通天的黑烟。

军中有人来报,说阎姝行动顺利,成功用巨石填堵了一处美人亭的出口路径,且抓了许些梁军战俘回营。阎晋返回军营后,彻夜苦等,才见阎姝押了好大一队人回来,周身无半分伤处,连泥尘都未沾染几分。他这才宽了心,又怕打草惊蛇,未带过多的兵士、马匹,只牵了一架战时四面敞风的马车,来接应停留在外的几人。

他一到,见秦典墨面色阴沉,但依旧生龙活虎的模样,二话不说将人扶上了马车,想着先回营要紧。这一路上珈兰和秦典墨跟吃了哑药似的,谁也不搭理谁,尤其是秦典墨那副面色苍白的样子,叫人心里嘀咕了好一阵儿,也没明白个所以然。

莫不是,闹了什么矛盾?难不成是秦典墨觉着被女子救了一回,落了面子?寻常也不见他如此别扭,怎的今日出了这等子状况来?

左右倒马关是进不去了,这大火连天,怕是要烧个精光,方能踏足了。

众人趁着晨光熹微之时赶回了大营。起得早的几个兵士翘着脑袋望着门口,见秦典墨安然无恙,心中松快不少,训练的步子也轻盈了起来。可那一声声活力四射的问早,再如何气势十足,传入秦典墨耳中却成了对比鲜明的讽刺。

他判断失误,争一时意气,才害死了同行的战友。

秦典墨心中窝火,还未等马车停稳便打开了车门翻身而下,全然不顾伤口情状,大步行入主帐之中。阎晋见状,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留得珈兰独自坐于马背上,一言不发。

听闻秦典墨平安归来,阎姝心头喜悦之余,亦注意到了珈兰不似寻常的神色。她缓步行来,有些疑惑地瞧着阎晋忙进忙出的模样,不解道。

“这是怎么了?”

珈兰眼眸微垂,不作答复,只扶了鞍座上的扶手轻盈下马,将缰绳递给了一直在侧听候吩咐的马夫。阎姝见她眼底似有落寞之意,也习惯了她的性子,不再多问,只上前熟络地牵了她的手,柔声道。

“你刚回来必是累极,主帐里头有兄长在,我扶你回去歇息,可好?”

主帐前空地上的巨大篝火徒剩零星火苗,火焰舔舐着木材,伴随着缕缕青烟升腾。火光渐暗,即将熄灭,余烬的挣扎烙印在珈兰清丽的面庞之上,将外向乐观的晨风变得孤僻自闭。

越过青烟,珈兰遥望着主帐外被依次有序押入其中的俘虏,脑中的思绪牵动步伐,竟是鬼使神差地往秦典墨所在之处行去。

“诶!你这是……”阎姝茫然地瞧着她的背影,轻叹一声,还是拔腿跟了上去。

帐中沙盘如旧,只多了一处珈兰离开时用发带标注的路线,正是阎姝先时走过的那一道。秦典墨无声地坐于首座的桌案之后,目光始终不离那一方沙盘,脑中是愈发清明的自责。

“为何不杀!”少年郎挺着胸膛上前一步,请命道,“梁人阴险狡诈,险些害了将军性命!这几个非我族类,自也不会是什么好货!”

沙盘两侧跪满了梁人俘虏,异国的军装十分扎眼,真如丧家之犬一般垂头丧气。珈兰和阎姝刚入营帐,便见秦典墨抬手吩咐了人,像是已定下了处置之法。

梁人周身上下未带一丝伤痕,铜色铠甲完好无损,想来是阎姝抓获打了个措不及防,这些人几乎未如何反抗便没了退路。这般军事要道,梁军自不可能只派遣无关紧要的小兵驻守,只场上未见领头的小将,怕是早已被关押了起来。

阎姝再使如何手段折磨,这便无从得知了。总之,是不会囫囵个儿地留着。

“押下去,照俘虏奉着,看得牢些。”

“将军!”少年见几人被带走,阻拦道,“为何不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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