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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顿了顿,垂下了眼瞳,心中不知如何作想。楚恒本不愿同旁人多说些什么,惯是冷言冷语,不容置喙的。自打珈兰回来后,虽则相互间不曾袒露什么,只是楚恒也渐渐对他们热络了起来,不再似早年般疏远。

若时日能一概如此,恐怕不出几年,楚恒的心神便能同常人无异。

只是为母报仇已成心结。

马车吱呀吱呀地停在了府衙门前。

大寒照常替他布置好了轮椅,背他下车,将人交给了小寒,转而去收拾从梁国带回的物什。小寒应了下来,推着楚恒走入深深庭院之中,像是重新迈入了另一座囚笼。

天光,正好。

太阳初升,金黄色的光芒四溢,周围的景色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光环,温馨而美丽。檐上有几只一闪而过的鸟雀,飞入他人的院墙之中,叽叽喳喳地闹个没完。

楚恒仰头瞧着天空,看流云徐徐滚过,示意小寒停了动作。

曙光的颜色挣脱了云层的束缚,尽情从云层中泄漏出来。院外街上的喧嚣声也逐渐近了,只有他这里寂静如初,仿佛能听见时光疾走。

“人心贪婪,”楚恒继续了先前的话题,任由阳光洒落身上,“我亦不能免俗。”

“主上,世人……”小寒张了张口,劝谏道,“无一例外。”

“所以啊,”他说着,仰头迎着满天璀璨的光明,似是要羽化登仙,“我无法跳脱,却这般贪恋欲念满足时的快意,连对母妃的执念也有所消弭。”

“我犯下不孝之罪,又如何能独善其身,贪图享乐,不加自省呢……”少年眼神空洞,仿佛丢了魂魄般,空一具行尸走肉。

“秦苍将军……会为您向娘娘解释的。”

“母妃原谅与否,皆非我逃避的缘由。”阳光填满了少年周遭的每一处一角,遮去了不堪的阴影,将他生生煎熬,“小寒,譬如你。倘使我予你机会离开……你,会回到腾蛟阁么?”

小寒顿了顿,答了一句。

“主上身畔无人,奴与兄长,自当护卫左右。”

楚恒忽而笑了。

他仰着头,笑得爽朗而明媚,是这许些年以来从未有过的松快。他本来,也当是个天之骄子,长于天地之间,朝堂之上。

只是执念蚕食,枷锁深重。

少年想瞧一瞧天上的太阳,可光线太过刺目,扎的眼中陡然生了些泪花。恍惚之间,笑容渐渐散去,不知是心中哀恸,还是表皮欢喜。

流云在天幕中漫无目的地游走着,可望而不可攀。它们追着风,逐着秋,无拘无束地吹去,不受任何世物的牵绊。少年无声地垂了头,目露颓靡,丝毫不顾那衣料堆叠之处,黑暗的卷土重来。

他让大寒将分作两半的桃花图送往了秦家军营,以及,他亲自手绘的一幅梁国地形图。这本就是耿家同秦家的旧日恩仇,楚恒平白得了一幅描本,已是十分走运。

“给阿佑去封信。”楚恒吩咐道,只觉周身疲惫困倦,“父王病重的消息,林后调兵的秘事,太子监国的阴谋论……我要看林氏,在腥风血雨中自掘坟墓。”

小寒应声道:“喏。”

“这么多年的隐忍等待,”楚恒稍坐直了些身子,只觉头晕的厉害,“她终于,等不及了。”

……

连着一月有余,楚恒倒是接替了秦典墨的班,每日都会带上一颗从梁国带回的玛瑙石,来小院儿看望珈兰。

日复一日,皆是天不亮就过来,在窗外头站上几分钟,放下东西就走。有几回白姨起得早些,便顺道儿问了病情,诊了脉,楚恒才缓缓离开院子去。

她每日晨起,都会打开门,去走廊的木沿上取他放着的玛瑙石。有时是形状似火的奇石,有时是极为水润的清透玛瑙,有时是纹理如云似梦的,总没个重样。不知不觉间,竟是装了满满一盒子,算算时日……

恰好过去一月有余,正值秋末初冬。

玉京的消息一日日严峻起来,就连一直在屋中养病的珈兰,也偶尔听闻那几句林后的调兵之事,还有坊间传得神乎其神的“造反”一词。只是她一个局外人听着,心里不免有些犯嘀咕。

如今风头正盛,那先前,又是谁压下了消息?又是因何变故,此刻反纵容传言涌入边关?

珈兰坐在梳妆镜前,肌肤已是恢复如初的晶莹剔透。她一颗颗数着小盒中的玛瑙石,正正好好三十三颗。

少女修长的玉指一顿,忽而了然于心,将木盒盖上,拎了自己的行李起身离开。

这三十三日里,楚国、梁国签下的停战协议开始生效,秦家军留了些人驻扎大营,其余便跟着秦典墨和楚恒一行人,护送秦老将军回家。

这一路军队肃穆,饶是林后想动手脚都钻不到半分空子。秦典墨不知领了楚恒什么命令,带回去的兵都是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好手,个个杀气冲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要造反去。

玉京城。

珈兰抬手抚了抚脑后的系带,确保面纱无误,才敢撩开帘子,窥探着街上的光景。大楚的玉京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繁华,车水马龙,商贾云集。

一家茶肆的点茶妇人面容俏丽,戴一朵大红花,装扮得浑然一个风华绝代,一面拍板吟唱一面叫卖自己的茶汤。街巷两旁店铺的门窗被阳光浸润得油亮亮的,炉灶里炭火噼啪,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

少女目光不经意般在人群中的几点落下,若无其事地经过城中最热闹的坊市。马车稍停,她忽而叫住了其中的一名糖葫芦小贩,容她挑了几个个头最大的糖葫芦串儿。

时令的糕饼正是新鲜的时候,什么柿饼、橘饼,比比皆是。珈兰扫了一眼,默然放了帘子,坐正了身子。

“怎的不挑了?”楚恒笑问。

珈兰顿了顿,抿唇答道。

“主上早就知道,又何必这般大张旗鼓地,返回玉京?”

她瞧见——

那几个做糕饼的小妇、茶馆儿门口揽客的小跑堂、摊煎饼的老汉……

人群中零零星星地,分布着几个格格不入的面容。虽说长相并不如何出挑,可是个个手心里布满了老茧,那是常年习武练剑,才会生出的茧子。

她日日涂抹药物,对易生手茧之处,烂熟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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